一来孙氏是上官时轩保得媒,二来上官又琛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失了母亲、外祖家败落无依靠,又不得父亲喜爱的孩子,能有口饭吃,别闹出伤脸面的事便可。
说到底,不过是上官时汾的家事,旁人不好质咄。
而长房和二房毕竟隔了房头,这种内宅私事自是不会特意关心。
幼小的孩子,找不到任何诉说委屈、依靠之人,渐渐对谁都竖起了浑身的刺,隐晦而压抑,沉默寡言,满眼戾气。
每次家族聚会,一众孩子中,他永远是那个最寡言阴郁的人,即便是长辈偶尔点到他,他依旧木然的一张脸,不言不语。
一双漆黑的毫无波澜的眼睛直直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恶寒。
于是,各房的夫人背地里开始不约而同告诫自己的孩子不准靠近他。
上官又琛成了那个最独特、又最隐形般的存在。
彼时的上官瑜,因为心知自己是太子妃不二人选,深恐入宫后,行差踏错,失了仪态,不只要跟着夫子练字习文,还要跟着曾在宫中教过公主嫔妃规矩的嬷嬷学习礼仪。
平日里走亲戚时,都是端着一贯的大家闺秀做派,浅笑嫣兮跟在周氏身边,静雅守礼。
所以与这些年纪相差较大的弟弟妹妹并不怎么熟络,更谈不上亲厚。
对于上官又琛最大的印象,就是感觉这孩子从小失去母爱,性格偏激而古怪。
不过毕竟是自己堂弟,今日这样热闹的日子,却见他一个人鼻青脸肿躲在偏院,于心不忍,还是走上前询问他出了何事?
孩子睁着黑漆漆瘆人的大眼,半响才缓缓摇了摇头。
上官瑜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他一言不发,沉默着,最后又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上官瑜心知这弟弟的怪脾气,也不好强求,便打算吩咐映秋去找府上丫鬟讨些药膏来。
那孩子倒开口说话了:“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用麻烦。”
上官瑜仔细打量他那张脸,淤青破皮,是些皮外伤,但摔肯定是摔不出这样的伤来,八成是不想大人知道他与人打架之事。
想到八叔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大儿子,若今日这样的场合,发现他与人打架,估计又得挨骂,她心里了然,没再执意。
便让映秋重新替他整理衣冠,又取了自己袖袋中干净的绢帕替他擦了擦脸上污渍和血渍。
上官瑜道:“你这模样,等等出去用膳时总会被发现。”
孩子似乎早就想好了,微微摇头:“我不出去。”
“饿肚子?”
“没关系。”
上官瑜叹了口气:“宁愿饿肚子,也不想被训斥吗?”
孩子黑漆漆的眸光微闪:“二叔公寿辰……不好。”
上官瑜闻言一顿,继而唇角微扬,眸光变得柔软起来,心里对这个弟弟似乎有了新的认识——
倒是个心地善良又懂事的孩子。
她尊重了他的决定。
最后让盼夏将从外厨房拿来的糕点水果全给了他。
……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后来竟然演变成了一个要弑母杀弟的恶徒,被八叔亲自命人押送进顺天府。
最后,八叔还执意开了宗祠,当着上官家族辈的面,将其从族谱上彻底除了名。
她那时已嫁入东宫,还是一次回娘家时,无意听母亲提起了此事,心中愕然又难免觉得惋惜。
后来再听到那孩子的消息,是顺天府大牢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劫狱事件。
一帮抓进来才半月有余的江洋大盗里应外合,劫了狱中一名死刑犯,逃之夭夭,而那孩子竟然混在其中一并消失了,之后生死未卜……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他!
在上官家获罪,在她被下旨囚困于东宫之际。
那个孩子带了一队人,不顾生死,夜闯东宫,出现在她面前,要救她离开。
他已被除名,早不再是上官家的人,而且失踪那么久,根本没必要回来蹚这趟浑水。
她,于他,其实同样是陌生的。
作为他名义上的大堂姐,她对他并没有付出过多少关心、爱护,甚至都不曾好好说过话。
也不过是寿宴那日,顺手给了那些糕点……
她,不值得他豁了性命来搭救。
看着那个已经同她差不多高、甚至有些面生的弟弟,她心里五味杂陈,感激、难过又觉得抱歉。
她是上官家长女,是东宫太子妃,即便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道理没有人比她更懂。
而且她早已抱了与上官家共存亡的死志,又怎会跟他走。
她劝他赶快离开,当时东宫周围布满禁卫军,免不了各方势力眼线安插,若被发现,只怕会招来有心人的斩草除根……
但,终究晚了一步,他好不容易被说服,刚踏出她房门。
隐在院墙高处的弓弩手整装待发,他们一进入目标范围,即刻万箭齐发。
即使同他一起的人,都有些武艺,终究抵不过那四面八方来势汹汹的杀箭……
等上官瑜听到动静,急忙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