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屈辱,全都烟消云散了,随着这个男人的死去烟消云散了。
还有什么意义!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方礼想不起来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哭过了,最近一次的哭泣应当也是在一个晚上吧?
在孙氏产下七皇子后,她扶着蒋明英一步一步走在阴森晦暗的内宫长廊中,她放声大哭,凭什么别人都有孩子,别人都能拼出一条命去护着自己的孩子,偏偏她没有!只有她没有!
再往前呢?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
她年纪大了,记性和心力都不算太好了,可她仍旧记得那个晨间,刻骨铭心地记得,永生难忘。
草长莺飞,三月怀初。
周衡黄袍加身,荣登位极已有三载,才人美人已有七八个,高位除却先帝做主纳进来的陆氏和陈氏,再无他人。
宫里头很清净,女人少自然就清净,更何况皇帝要守国丧,三年间连内宫都极少入,要来内宫便直奔凤仪殿。
王氏如乐坊之中最轻最柔的那支歌儿,无端端便漾进了红墙碧瓦的皇城之中,当王氏温顺和婉地提起湖色裙裾,盈盈跪叩在她和周衡的眼前时,她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片漆黑。
那时的王氏说话声清凌凌的,官话还说得不顺溜,尾音拖得长长的,眼神怯怯地低下,她居高临下却仍旧能看到王氏似乎含着两潭春水的眼睑。
“妾身长乐宫王氏给皇后娘娘问安,愿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福寿…”
王氏眼神一眨,声音便戛然而止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眼睛又眨了眨,眼角微不可见地向上挑高一分,怯生生地瞥向方礼身边的年轻皇帝,秀丽清新的小姑娘瞬间变得窘迫极了。
“福寿绵延!”
周衡龙颜大悦,显然女人的求助让他十分开心,一壁挽起方礼的手,一壁朗声笑道,“昨儿晚上教她礼数,向心德苦口婆心得教了得有一个时辰,怎么走,怎么跪,怎么说话怎么笑,却总也教不会…朕亲自上阵教了两把就会了…哪晓得今儿个还是将话给忘了一半!”
王氏面色愈娇,仍规规矩矩地跪在青砖地上,可背却弯了下去,微不可见地将重心全挪到了腿上,莫名其妙便多了几分娇弱扶柳的模样。
周衡愈发地笑起来,垂眸再多看王氏两眼,笑着轻捏了捏方礼的手心,称,“…原在浣衣巷当差,后来调到了六司去,朕还是让向心德摸了摸底儿才纳的——是寒苦人家出身,家在余杭,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家里头没有大功绩可也没犯忌讳的地方,入宫近十年,也没犯过大错,是个很稳当的人。”
她仍旧没有回话,周衡便佝头轻声与她商量,“阿礼…你看是封个娘子好一点呢?还是封个常在好?都是最低的品阶,也不用想封号了。她身份低微,旁人唤个姓氏就成了…”
他在问她,娘子…还是常在?
她终于缓过神来了,他是认真的,他这次是认真的,不同于那些身居掖庭,永不见圣颜的才人美人不同,他是认真地和她在商量这个女人的归宿。
同样,这也是周衡头一次将女人放到她的眼前,逼她给堂下这个女人一个名分。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
模样?
不不,她的模样怎么可能逊于这种小家子气的婢女。
才学?
比这个好像更可笑,连“福寿绵延”这四个字都背不住的女人能有什么才学?
身段?
…….
方礼陡然一惊,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在把自己和这个身份低微、以色侍人的这个女人在对比,她有什么资格与自己相较!
既然没有资格,那就纳吧,又有什么不能接纳的呢?
一个女人是女人,十个女人也是女人,她是正房,她是女主人,这些都是玩意儿,有什么好用心的?
“娘子吧,都是七品,也没有什么好特意商榷的。等产下皇嗣,再晋就是。”
她说得若无其事,可旁人一去,她便抱着蒋明英哭得一副前襟都湿透了。
这是她嫁人之后,头一回放下身段嚎啕大哭。
她想拿马鞭去抽花那个女人的脸,她想拿银剪子把那个女人的头发全都剪短,她想让那个女人马上去死!
可她不能!
她是皇后!
在她甚至不能明白蒋明英劝慰她的那些话,凭什么!?凭什么?西北不是这样的啊,父亲守着母亲守到母亲身死,连续弦也不想要,哥哥娶了邢氏之后,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李副将,张统领身边只有老妻一个,再无他人。
她能忍下陆氏、陈氏与那些无足轻重的才人美人,可她没有办法容忍王氏。
可她们都这样劝她——她才是内宫的女主人,那个女人只是个玩意儿!就像阿衡喜欢的那只京巴小犬一样,喜欢就摸一摸,逗弄逗弄,不喜欢一脚踹开,还会有更多更好更逗人喜欢的京巴犬在后头等着!
真的只是京巴吗?真的只会是玩意儿吗?
一叶障目自欺欺人之下,她终究选择妥协和隐忍。
她的癫狂被她藏在偌大的凤仪殿中,她的酸楚被她藏在了浅黛娥眉之下。
年少的方皇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