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明儿个定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又有话说了!
“是谁来的?口谕还是宣了旨意?”太夫人压下心神,先将情况问清楚。
“是凤仪殿的林公公,瞧着没拿旨意,估摸着是皇后娘娘的口谕吧...”张妈妈心里清楚这件事会带来的风波——自家嫡亲的长辈还在,嫁出去的姨母急急慌慌地将外甥女接过去养是什么道理?
觑着太夫人神色不太好,这事儿却耽误不得,张妈妈迟疑道:“您要不要亲去二门一趟?有个什么也好当面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太夫人将手里头的佛珠重重放在案上,心里头的火和事沉甸甸地压了这么多天,连捧在手心里头这么些年的嫡亲孙女都要防着备着,素日里连正院都不敢过,请了定国寺的静一师太过来念法诵经,是为了超度方氏,又何尝不是在安自己的心!
自作孽不可活,可不是还有句话叫,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当面说什么?难不成还敢抗旨不成!圣旨是旨意,皇后下的懿旨就不是了?”
太夫人心头压着火气,边说边大步往门口踏,又吩咐二夫人:“你去善后!把惩处闹得轰轰动动一点——走水,只是因为几个仆从不晓事,和咱们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家的仆从失了职责,怎么就和贺家没了关系?
二夫人听太夫人这句话说得奇怪,却不敢在她火头上去撩,赶忙点头。
行昭与闵夫人避在里间,外头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着太多,行昭索性不支愣起一个耳朵等着听了,仰着小脸同闵夫人说着话:“...寄柔姐姐可好?阿妩身上带着孝,也不好去瞧她,她一向心思重,您一定让她放宽了心...”
闵夫人怜爱地摸了摸行昭的脑门,半晌未语,终是点了点头。
这趟浑水不掺合也掺合了,不想踏进来也踏进来了,信中侯和方祈在一道没了踪迹,还以为闵家能片叶不沾身吗?
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当家夫人,行昭非得拉着她一道是为了什么,她还能看不出来?
无非就是想找个见证,小娘子无依无靠地活在这深宅大院里,又刚死了娘,舅舅的传言满天飞,亲哥哥也没在这里撑腰。今儿个被火烧,要是遭贺家压下来了,明儿个能不能活着出门都还不一定。
借着自个儿将事情捅出去,好歹贺家行事也能顾忌些,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外头陡然没了声响,行昭心里急,面上却不动声色,靠在闵夫人怀里头,也变得静默无言起来。
到二门就要穿过九里游廊,看到往日新绿萌芽百鸟争春的怀善苑变得一团乌漆漆,太夫人移开眼神,脚上的步子加快。
林公公正站在檐下,手里头搭着拂尘,抬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望着琉璃六福青瓦,见那头是临安侯太夫人急急匆匆过来,笑着福了个礼:“...瞧着太夫人的气色倒不错,您近来可好?”
太夫人心头一梗,死了个儿媳妇,烧了嫡孙女,这还能叫气色不错?
“托您的福,老大媳妇走了这么些日子,阖府都不许用大红大紫的颜色,老身心里苦,却总有这么一大家子要活,老身不出面硬撑着,又该怎么办呢?”太夫人苦笑着,单刀直入:“皇后娘娘想温阳县主了,想将温阳县主接进宫里头住些时日?”
林公公笑呵呵地点点头:“贵府烧起来的烟,西郊都能瞧见,又听太医院的说,温阳县主的脸被火燎了,皇后娘娘心里头急,既可怜外甥女年幼失恃又心里头思念温阳县主。”
算是间接地否定了太夫人找的理由。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太夫人被毫不留情面地挡了回来,却愈加慈和地同林公公说着话儿:“皇后娘娘一片慈心暖肠,我们做臣子就更不好打搅了——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不是让皇后娘娘在宫里头静养吗?温阳县主一去,于私是全了姨甥之情,于公却是想着君臣之别,总不好叫一个小娘子扰了皇后娘娘的静修,做臣子的于心不安,更怕太后娘娘怪罪。”
林公公闻言面色微敛,外头都道临安侯太夫人是一番慈心善目,却不晓得也是个能言善辩的!
“皇上点了头的,太后娘娘自然也是觉得将温阳县主召进宫守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林公公一句话堵回去,重新笑呵呵地说:“召个小辈进宫陪着,也不算什么大事儿,皇后娘娘便没懿旨下来,皇上更觉得不用下圣旨,难不成咱家手里头没拿卷轴,临安侯太夫人就心忖着咱家是想哄了您孙女去?”
方礼竟然避开太后,直接走通了皇帝的门道!
不是说她被禁足在凤仪殿里,已经失了圣宠了吗!
太夫人心头大惊,前头的棉里藏针被堵了回来,又有闪过稍纵即逝的怀疑想抓住,可林公公却容不得太夫人多想。
“咱家能耐下性子等着太夫人,可皇后娘娘却早吩咐人将凤仪殿旁边的小苑子收拾妥当了。”林公公拿着拂尘一甩,稳稳地搭在了手臂上,似笑非笑地道:“是宫里头离太医院近些,还是临安侯府离太医院近些,太夫人是一片慈母心肠,温阳县主又是您最得意的晚辈,自然能够安安稳稳地算清楚这笔账。”
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