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京城的正月十五,难得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点滴打在四方光洁的青砖上,不一会儿就氤氲成了一团迷蒙的雾气。
行昭一副家常打扮盘腿坐在炕上,点着的茉莉香烧到了头,行昭便手里头拿了根素银签子去翻香炉的香灰,将才掀开了鎏金香炉盖子,就听见人一声略带嗔怪的话。
“您可快歇着吧,风一扬,仔细那香灰迷了眼睛。”
行昭一笑,扭头看,是莲蓉一手将青蓝油纸伞放在抱厦的小案上,一手提了个秋杏色包袱进来,边说:“春雨贵如油,乡里头的人该高兴坏了。”把包袱交给荷叶,腾出手来抿了抿鬓边的头发,又说:“娘做的糖莲子,姑娘您一向喜欢吃。给王妈妈和莲玉带了两罐鸡油,小丫头们一人一小罐炸面干儿脆!”
怀善苑的丫鬟们轮替放年假,莲蓉这是才从家里回来。
“你家就住在后面偏房里,一刻钟不到,愣是一副远行游子的作态,仔细莲玉来掐你!”行昭乐不可支地笑说,又拍了拍身侧的小杌子让莲蓉坐。
莲玉捂着嘴笑,王妈妈也笑,连声道了谢:“谢谢吴婶子了!”
莲蓉也笑,避开王妈妈的礼,边半坐在小杌上,边口里嘟囔了句:“将才回来,路过二门,见外头吵吵嚷嚷的,晚上才闹元宵,现在才过午,怎么就闹起来....”
她说得小声,行昭探过身去听,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外头急急喧喧的声音,不由蹙了眉,正想叫莲玉去训斥下。只见大夫人房里的月巧一撩开夹棉竹帘子,就哭着告诉行昭:“四姑娘!你快到正院去!大夫人晕过去了!”
行昭心头发紧,身子赶忙往下一缩,趿上绣鞋就往外头走。
月巧边哭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行昭问她详细话,也说得支支吾吾地:“有人来闹...闹得凶极了....那婆子泼得都赖到咱们府门口的地上了....”
“所为何事!”行昭沉声问。
月巧和大夫人一样的性子,捂着帕子抽抽啼啼,半天话说不清楚:“我..不知道...话里牵扯着景大郎君...像是....”
“那婆子是谁让人领进来的?太夫人知道了吗?母亲将才情形如何?”行昭等不及,话跟连珠炮似的问,看了眼六神无主,哭得面色卡白的月巧,边加快脚程拐过廊角,边强压住垴坼,轻声安抚:“月巧姐姐莫慌,慢慢说。”
月巧深吸口气儿,慢慢想,复而又哭道:“是大夫人让人领进来的,太夫人身子不好没往荣寿堂说...大夫人...大夫人一口气儿没上得来,就晕了,如今黄妈妈在主持...月芳切了参片儿给大夫人含着...”
月巧的一番话,断断续续的,行昭在前头走得像一阵风,话说完也就到了正堂。
行昭先进屋去瞧大夫人,正堂里暗沉地让人心悸,一走进去就能听见大夫人“嘤嘤嘤”地哭声,还有月芳的劝解,“您消消气儿,景大郎君是什么样的人儿,您还不知道了?这八成是那起子遭钱迷了心眼的市井小人在攀诬呢...”
大夫人哭得没有办法,从胸里头抽气儿:“她手里头拿着景哥儿贴身的竹节傩滩玉佩...”
“母亲——”行昭一听大夫人还有中气说话,手指尖儿渐渐回暖。
大夫人一听是行昭的声音,如同抓住了稻草一样,从床上起身:“阿妩...你哥哥他...”话没说完,就拿着帕子呜呜哭起来。
行昭快步上前,抓住大夫人的手,语气十分沉稳:“母亲,您别慌,您慢慢细说。”
大夫人边哭边摇头,立在床沿边儿的月芳叹了口气儿,把行昭带进了内室,小声地将事情一一道来:“...外头来了个郑婶子,她说,她说她儿媳妇怀上了景大郎君的孩儿,大夫人一听就急了,赶紧让人把那俩带进中庭来,后来听她来龙去脉一说,大夫人偏头痛便犯了....”
月芳说得面有赧色,被逼到这份儿上,也不管面前站着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了。
“那个郑婶子是什么身份?”行昭沉吟问。
月芳想了想说:“应该是个军户,她说她儿子在翼城当兵,如今家里头只剩婆媳二人。”看了眼行昭,心头诧异行昭的不动声色,更轻了声调地说:“那郑婶子一来就在我们府大门口撒泼打诨,带着她那儿媳妇,说是要找咱们家讨个说法。”
行昭眼神落在矮几上那一碗枝叶横斜的黄寿丹上,神色不明,想了想,吩咐月芳:“太夫人这几天身子不好,不好去叨扰她老人家。”又轻哼一声,“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呢。挑了正月十五来闹!侯爷与哥哥在哪里?”
“侯爷今儿个一早就入宫了,大郎君去城西拜访明先生了,都不在府里。”月芳态度越发恭敬。
“你亲去东跨院将二夫人请来。”行昭顾不了那么多了,自己不好说的话,二夫人却好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件事在晚上三房来请安前摁下来。
月芳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行昭出了内阁又坐在床沿,吩咐丫鬟去小厨房炖天麻乌鸡汤,细声细气地安慰大夫人:“哥哥是这样的人吗?哥哥才多大啊,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府里的丫鬟们哪一个不是眉清目秀的,犯得着去招惹一个军户家的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