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没有丝毫迟疑。显然,只凭声音,裴湘就确定了沈启堂的真假。
而裴湘不知道的是,她的这番笃定表现非常有效地安抚了自从见到曹寅后就一直心里酸酸涩涩不自在的亲爹。
沈启堂当然知道当年那个篮子里的女婴的亲生父亲是谁,这些年也总是时不时地琢磨曹家会不会发现当年换孩子的事,知道后又会不会查到他的头上,以及到时候自己要如何应对才能因祸得福?继而给亲闺女重新找个有权有势的爹……
他琢磨了许多年,偶尔喝多了或者做梦的时候还会畅想一下父凭女贵的光明未来。可是如今意外见到曹寅、见到这个他偷偷给亲闺女选择的新爹,沈启堂忽然发现自己后悔了。
——他舍不得让女儿再认一个更厉害的爹了。
“菩萨啊菩萨,还有天上地下各路神佛大能,以前是我沈启堂想差了,我现在改心愿了。我希望曹家人一直不会发现当年调换孩子的真相!如今这样就挺好的,他们白得一儿子,我闺女还是我闺女。哎,她是汉家女儿,没必要去冒充一个旗人格格的……”
就在沈启堂暗自和他以前上过香许过愿的神仙们偷偷商量着更改心愿的时候,仍然不相信屋内再无其他成年人的杜老五已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小屋正中间的空地上。
另一边,听到亲爹声音的裴湘也悄悄收起了防身用的剪刀和点心沫子,打算从自己精心安排的躲藏地点离开。
而此时的杜老五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见他摸着下巴嘀咕了几句,然后忽然朝着床榻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抽出袖中匕首往床榻下方猛地一刺,俨然是打算出其不意地攻击假想中的隐匿敌人。
“小心!”裴湘下意识举起小手捂住了眼睛,然后透过手指间的超级大缝隙把杜老五脚底打滑的狼狈姿势看得一清二楚。
“别……”
在裴湘第二次出声的那一瞬间,身手不错的杜老五腾空施展了一个利落的鲤鱼侧翻,顺利避开了地上的滑腻暗痕。随后,他双腿轻蹬,手臂回勾,将将扶住了放水盆的木架子,这才及时避免了摔倒在地的下场。
“……别碰架子……”裴湘的提醒话语渐渐消失在唇间,她有些无力地合拢了手指缝隙,不忍继续再看。
杜老五刚刚站稳,还来不及舒一口气,那个被他借力扶住的架子就毫无征兆地散开了。
顷刻间,杜老五向前一趔趄,正好踩到了一条隐藏着的丝线上,旋即,一个装满了热碳的黑盆子顺着丝线的拉扯之力从柜顶骤然翻落,直接砸向杜老五的脑袋……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小小的房间陷入了大大的寂静沉默之中。
“咳!”
之前一直远远躲着的沈启堂凭借着过往的丰富“历险”经验,确定房间内再无危机后,才终于踱步走进了屋内。
他把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闺女从床榻后面的角落里抱了出来,然后慢吞吞地高声安慰道:
“湘儿,快别自责了,看看,这红扑扑的小胖脸蛋都吓白了,哎呀,瘦了,我闺女绝对是难过得瘦了。湘儿,咱们不怕啊,你已经及时提醒你杜叔叔了,这不怪你。哎呀,你才六岁呢,不仅保护好了自己,还帮助了曹少爷,骗过了人贩子,已经做得很好了。”
正在一旁涂抹烫伤膏的杜老五听到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
他嗤笑一声,暗道自己是那种会记恨一个无辜六岁小姑娘的恶劣之徒吗?说来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才遭受了今日这番皮肉之苦。要是因此而迁怒一个努力自救的小姑娘,那他老杜家的祖宗们都得半夜托梦痛骂自己这个不肖子孙。
“不过……”杜老五佯做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正围着女儿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的沈启堂,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想法来,“这小娃娃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潜力,怎么就不是他老杜家的种?如果湘儿是他杜老五的闺女,那他一定打破传男不传女的祖训,把老杜家的绝学传授给她……可惜,我杜老五生的俩儿子都没啥天赋……咦,儿子不行,也许可以指望孙子孙女的,还有就是,家传的手艺其实也可以传给儿媳妇的……”
这时,已经弄清楚了这些机关都是由裴湘亲手布置的曹寅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凑到小姑娘身边嘘寒问暖的儿子,又把目光落在了沈启堂的身上,微微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曹寅总觉得这个沈启堂对他有一种莫名的防备与警惕。可他们之前确实从未见过面,也应该没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曹寅有些心不在焉地琢磨了一小会儿,便被再次开口的沈启堂转移了注意力,就听沈启堂状似不经意地向女儿询问道:
“湘儿,你怎么会和颀哥儿待在这里?你是不是没有听小丹的话,偷偷跑去花园中淘气玩耍了,然后又把颀哥儿领来这边的?”
沈启堂才不相信小丹那鬼丫头之前的那番近乎污蔑的猜测呢,他闺女一向心疼他这个亲爹,又自来乖巧懂事孝顺,绝对不会在江宁织造府这样的地方四处乱走的。所以,他得趁着人多之际,当众拆穿小丹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