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晦暗不明。
但不知为何,他的悲痛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不由一紧,缓了口气轻声道:“义母乃是佛祖的信徒,一生行善,最看不得生灵涂炭,我想她老人家定赞同我的做法!”
柴荣并非生性残暴之人,相反一直以来他都是以礼待人,更兼文武双全,是郭家军中的一员难得的儒将。
但有时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就像刚得知家人深陷囹圄和惨遭不测的郭老将军和柴荣。
他们身为军人,在前方浴血杀敌保护这个国家,却无法保护自己身后的家人!
这种感知让他们痛不欲生!他们恨杀害自己家人的仇敌,恨这黑暗不公的朝堂,恨不长眼的老天,更恨无力保护家人的自己!
他们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但一切都已不可挽回!仇恨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即使毁灭这个世界,也无济于事!
如果郭家军真的抢掠汴京城,义父倥偬半生、保家卫国岂不成了笑话!
试问,这还是汴京城百姓爱戴的战神吗?
谁能载舟亦能覆舟!失去了百姓的拥护,郭威将要建立新的盛世谈何容易?!
郭威的心里已经有了考量,才会同意我立的军令状和我提的要求。
“你真的想报仇吗?那就陪我上阵,一起攻下河中城,手刃仇敌的首级!”我抽出佩剑递给柴荣:“看看外面的将士,他们都是郭家军的子弟,都是你的兄弟手足!那汴京城的百姓也是我们的同胞,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怎么下得了手去伤害他们?”
“我们要手刃的仇人是谁,你心里一定很清楚!我们怎么能迁怒于汴京的百姓?这样做和那些契丹狗有何区别?”我的话让柴荣陷入沉思。
“而且,我得到确切消息,刘承佑已经伏诛!”听了我的话,柴荣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拍拍我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既已如此,我听从父帅的安排!注意安全!”
说完,他回头向帐外大步走去。
我终于忍不住,轻声对着他的背影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柴荣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怔怔地立在当地一动不动,半响抬起右臂挥挥手向我示意,然后大步出了营帐。
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止不住地汩汩流下。
在汴京城内,我眼睁睁地看着郭府众人赴难,未能救下他们的歉疚之情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折磨着我!
如今面对憔悴、隐忍的柴荣,我终于崩不住宣泄出来!
泪水无声地在我脸庞流淌,脸颊冷冷的,一片湿意,一如营帐外冰冷的月光。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在郭老将军帅帐内,刚愎自用地立下军令状,三天带百人攻下汴京城的消息在全军上下很快传扬开了。
符十三把我拉到没人的小树林里,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的大小姐,我的活祖宗!将军和夫人知道这件事吗?汴京城怎么说也是皇城,城内不说有重兵把守,但要三天攻下,谈何容易!你把城内守军当摆设吗!?”
“你怎么知道我三天攻不下这汴京城?”我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斜他一眼:“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哪里敢小看你!”符十三一拍自己的大腿:“好吧!我承认刚才太心急了,一听你立下军令状就懵了!你说吧,你有何妙计?我一定鼎力配合!”
“像以前一样,做你每天该做的事!”我吐出嘴里的草根,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我!”
“大小姐,你给我透个底吧!”符十三哭丧着脸:“如有差错,我怎么向将军和夫人交代啊!”
“那好,帮我把百人队伍组起来,且先做些准备吧!”我招手示意他上前,然后附在符十三的耳边耳语几句。
符十三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出来吧!都别躲了!”符十三走后,我斜靠在一棵树干上,大声喝道。
三个大胡子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正是许久未见的赵匡胤、杜威和赵乾。
“李教练真是警觉啊!”杜威打哈哈道。
赵匡胤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说吧,需要兄弟们做什么,就是赴汤蹈火我们也在所不辞!”
“只要能攻下汴京,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的听你的!”赵乾也表态道。
他们其实都已经猜出了我的女子身份,还是这么信任我、倚重我!这让我没有想到。
“郭老将军曾答应全军上下攻下汴京城后,在汴京城内抢掠剽掠一旬。”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三人:“而我立下军令状,向郭老将军提了个要求:取消在汴京城内抢掠剽掠一旬的允诺,保汴京城百姓安全!”
“对此,你们有何看法?”我沉声问道。
其实问他们这个问题,我心里是打鼓的。
这可是断了大家的财路,我不能要求他们都支持我。但如果他们都有异议,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同意。
就好比抢亲的队伍,好不容易闯过层层管卡,现如今来到美女家门前,破门而入就可以抢到美娇娘,想让他们放弃,这思想工作可不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