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这一日,燕都下了场罕见的雪。天黑落,天亮停。
远近屋顶银装素裹,路上车马过客寸步难行。行人少,百福客栈的生意自然也就冷清了。
余幼容抄着手裹着厚重棉衣,边打瞌睡边下楼。
楼下,君怀瑾正在跟掌柜的说着话,不知聊到什么趣事,两人相视朗声大笑,笑声里夹杂着门外店小二铲雪的咔咔声。
两人见到余幼容,先后迎上来。
君怀瑾将事先备好的手炉递过去,又倒了杯热茶,瞧着面前人睡眼惺忪模样,不禁纳闷。
陆爷怎么总是睡不醒的样子?而且瞧这眼下青影是真没睡饱也没睡好。
陛下和温庭都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陆爷,若是在他的照顾下陆爷的身子骨反而越来越差,那就不仅是难辞其咎的事了,他也过意不去啊!
见君怀瑾苦大仇深直愣愣盯着自己。
余幼容睨他一眼,语气谈不上好谈不上坏,“有事?”
君怀瑾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陆爷要不再回去睡会儿?今日天冷,路又滑,要不,别出门了?”
客栈掌柜的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这两人是谁做主,忙说。
“是啊,今儿这天还是不要出门的好,等明儿路上的雪铲的差不多了两位再有事办事,再说我这客栈存货齐全,万不会怠慢了二位的。”
余幼容视线缓缓朝门外扫去,被外面白茫茫的雪晃了下眼睛,旋即一阵寒风卷着残雪吹进来。
冻得人瑟瑟发抖。
“那就不出门了。”她抱着手炉转过身上楼,余光瞥见君怀瑾刚倒好的茶,染了血色般的茶水上飘着两片洛神花花瓣,也不怕烫,端起,几口喝完,走了。
又睡了一个上午,余幼容是被饿醒的。
醒来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不远处炉子里的炭偶尔轻爆一声,不是什么好炭,房间里烟熏火燎的。
她掀开被子下床,站着醒了会儿神,肚子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按理说这个时候君怀瑾早该叫她吃饭了,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余幼容拧着眉出门。
敲响了隔壁房间。
几乎没间隔,里面传来君怀瑾的声音,“谁?”
房门没关紧,透过缝隙能看到君怀瑾整个人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写着什么,余幼容走进去,就发现某位大理寺卿通红着一张脸,边写还边用手护着。
一副见不得人模样。
“你在干嘛?”
还真做了亏心事,听到声音君怀瑾手指猛地哆嗦了下,笔在纸上划了好长一道杠,还晕了几滴墨,他懊恼的扬起纸,“完了完了完了,我的信——”
余幼容没想看纸上内容,奈何那角度她稍稍瞥一眼就看了好几行。
瞬间——无语——
君怀瑾都写了些啥?日日思卿不见卿……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惟愿卿安……
余幼容胃部翻涌出阵阵酸意,细看眉梢隐隐抽搐,只想抱拳说一声:打扰了!告辞!掉头就走。
心疼了好半天,君怀瑾想抱怨又不敢,委委屈屈的模样竟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看得余幼容又是一阵无语凝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正想说你继续,人家居然邀请她坐下,还拿出纸笔,“陆爷要不要也写封信回京?”
写信?回京?
用不着。她抬步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坐到桌前,于是——接下来的画面便如同学堂里的两名小学童在认认真真识字练字。
君怀瑾特意背过身,一只手护得更严实,生怕被余幼容瞧了去。
一张脸比先前更红。
反观余幼容大笔一挥坦坦荡荡,不一会儿一封信写好了,君怀瑾别过脸偷瞄一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又多看了几眼,最后目光干脆定在上面了。
“陆爷,你就——写这?”满满当当一页纸都——余幼容拿起纸吹了吹,干的差不多后三两下折起来。
“好了。”
数日后,身在皇城的萧允绎收到了来自辽东燕都的信。
起初只以为是君怀瑾有事禀报,并没有往他家夫人身上想,毕竟他家夫人别说是写信了,笔都懒得提,结果拆开信封看到折的马虎的信,心尖无端颤了下。
连带着展开信的指尖都微微颤起来。
这信——
还没看到内容,皇帝陛下就已隐忍不住笑意。
正想着某人能写出什么样的信,就看到了满满一页他的名字,萧允绎——萧允绎——密密麻麻都是萧允绎。
而且,这字迹——
是当初在河间府余家,他握着她的手亲自教她写的。
往事浮现,他记得自己担心她鬼画符似的字被人笑话,主动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不仅要教她写字。
写的还是自己的名字。
如此孟浪行为——如今回忆起来都好似不是自己,没想到她都记得。
候在殿中的魏进忠悄悄看了眼御案之后的人,只见他们皇上的嘴角弯了又弯,扬了又扬。
头一回喜怒如此明显。
眼角眉梢皆是欢喜,自娘娘离京他们皇上便兢兢业业勤勤勉勉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