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他——他喝不进去药——还是我费了好一番力气——喂进去的——是我硬喂进去的——”
他还记得老爷躺在那儿的模样,还记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心想着能喂进去一些是一些,总归对老爷的身体有益,原来——原来——
他又想起老爷喝完那药没多久便浑身抽搐,病情严重,难怪——难怪——
唐德望着自己的双手崩溃到大哭。
他怎么都没想到唐惊羽居然如此歹毒,老爷虽然总是打骂他,但也是因为他做了该打该骂的事啊。
可哪回事后不是老爷帮他擦干净屁股?否则就凭他哪能安稳至今?
狼心狗肺的东西!狼心狗肺的东西!……
唐德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想到老爷走的时候该多心凉,该多绝望,他发出悲痛的呜呜声。
枉他还以为唐惊羽懂事了,有孝心了,原来——竟藏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唐德气得悔得直捶自己胸口。
恨唐惊羽。
也恨自己。
望着痛哭流涕悲伤不能自己的人,余幼容有片刻恍惚。她不知,这里面竟还有这样的隐情,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老爷子当时都昏迷了,喝的药自然是别人强行喂进去的。
而他身边会做这件事的大概率便是唐德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稍稍敛了敛身上的戾气,没想到在宫里刚安慰好陆离,出了宫又要安慰唐德。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他既然已经起了杀心,轻易就灭不掉,就算不是你,他也会想其他办法。”
谁又能想到一个贪财怕死的人居然丧心病狂到谋害自己的亲爹呢?所以又怎能怪旁人对他没有防备?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对他有所防备。
一颗潜伏在身边的祸心防不胜防,总能找到方法害人的,“德叔哭坏身子,老爷子该伤心了。”
唐德听到这句话觉得胸口更加堵得慌,憋闷得慌,抹了一把眼泪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止住哽咽,然而悲伤的情绪哪那么容易缓过来?整个人哭得呆呆愣愣的。
等意识到自己突然冲进来可能坏了陆爷的事已经是一刻钟之后,顿时羞愧得脸通红,默默退到旁边。
也不说话了。
余幼容没被这突发的一段影响,确定唐德好些了,将心底不知何时涌出来的潮湿感又不动声色压了下去,一脚踩在摔倒的椅子上,手臂撑在膝上。
定定望着趴在地上的唐惊羽。
直望的唐惊羽别开视线,心中早已六神无主,还不忘磕磕绊绊的问,“你——你去——南山巷了?”
见余幼容没否认,唐惊羽心知自己逃不过去了。
心一横,胆子也大起来,“是我推的没错,谁叫他非要将我交到魏霄和君怀瑾手里?落到他们手里我还有命活吗?既然他想要我死——我就只好让他死在我前头了!”
话音未落,眼前黑影一晃。
唐惊羽只感觉胸口一阵沉闷钝痛,整个人被余幼容踹翻在地,他捂着胸口挣扎着就要起来。
先前踹他的那只脚已踩在他胸口。看似没用力,却叫他挣扎不能动弹不得。
余幼容明显怒了,眼角染上一抹血色。
因为安慰唐德而刻意压下去的戾气此刻笼罩在周身,仿若地狱来的鬼刹,眼神一寸寸冷下去。
声音也透着寒意,“他要你死?”
“如果不是有老爷子在,早在你与萧允衡勾结私铸兵器就不知死多少次,你以为是谁护住了你?你以为就连萧允衡都入了昭狱你却安然无恙,是谁帮你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我——我——”
才狠起来的唐惊羽“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是被余幼容吓的,还是脑子没完全被水淹没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张着嘴眼珠子转来转去。
什么话都回不了。
滚他娘的大明律法!仿佛不解气,余幼容避开要害又狠狠踹了几脚。
一旁站着的唐德早就被余幼容这股狠劲吓到目瞪口呆,他是知道陆爷脾气不好的,却从未亲眼见过她动手——
好半天才想起来冲过去拦她,“陆爷,陆爷,不值当不值当……”
一开口他本就通红的眼眶又溢满泪花,“打疼了您哪儿老爷要心疼的,您可比他金贵着呢!”
小孟大人和萧黄几乎是前后脚赶到的。
当看到口吐鲜血已经翻白眼的唐惊羽心下了然,却什么都没问,唐德更是抢先一步将两人拉到一旁说明缘由。最后小孟大人得了余幼容同意才将唐惊羽带回了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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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路上下起了雨。
深秋的雨很凉,雾雾蒙蒙似在眼前织了一张网,寒气丝丝扣扣浸入身体,路人争先恐后四处躲雨,显得在雨中慢悠悠散步般的人,惹眼又另类。
其实一直到现在——余幼容都感觉不到唐老爷子已经真的离开了。
她没见到他的遗容。
只有一块冰凉的墓碑,以及墓碑上没有温度的几个大字,她很难将那块墓碑跟记忆里傲娇撒泼鲜活生动的人联系到一起,甚至有些自嘲——
即便面对过那么多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