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容带阿喀木离开时,阿喀木上蹦下跳不肯走,但他也不敢吵闹,最后一步三回头哭着被余幼容拖走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余幼容才松开他。
他也再不顾忌放声大哭嚎哭,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哭干一般,哭到本就不大的眼睛高高肿起,身体一抽一抽随时都会倒下去,余幼容在旁边看着,也不劝他。
“我再也见不到父汗了对不对?”
他说这句话并不想得到余幼容的回答,只想倾诉,“我知道你们跟父汗做了交易,我也知道立场不同谁都不能指责谁有错,可是——”
说了没几句阿喀木又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怎么都流不完似的。
“我只想要父汗好好的——我以后就没有父汗了——”他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看余幼容,“你怎么不安慰我?”
“如果我是你。”
余幼容没因为少年难以言表的绝望悲伤而动容,她还是那副模样,只不过眉宇中的不耐烦全都收了起来,极其有耐心的对他说,“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召集你父汗的人,他们是你成事的倚仗。”
阿喀木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我会将他们召集到一起的!”
作为父汗最宠爱的儿子,他不需要任何信物,只要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便会拥护他。
之后的几日瓦剌动乱一场接着一场。
先是大可汗用陪伴自己征战多年的月轮弯刀引颈自刎,接着其格尔亲王欲登大可汗之位,将自己的人马安插到了部落的角角落落,就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时。
阿喀木带领大可汗旧部将他的人马尽数剿灭,最后将其格尔的头颅砍下来示众三日,以警族人。
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谁知阿喀木小小年纪心肠却够狠够硬,成为大可汗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处死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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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驻地。
萧允绎将停战协议交到萧允拓手里,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瓦剌族人杀是杀不尽的,停战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虽然瓦剌大势已去,没个八年十年绝无可能恢复元气,但漠北三大游牧部落还有一个兀良哈在,留着瓦剌也好制衡他们。”
萧允拓将停战协议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的条件皆有利于大明,这一结果已远远超过当初的预期。”
见萧允拓没意见,萧允绎也不多留。
出了营帐,萧蚩和萧尤正等在外面,萧允绎视线掠过他俩,“收拾收拾准备回京。”
萧蚩、萧尤两人齐齐应了声“是”。望着自家殿下远去的背影萧蚩忍不住感慨,“阿喀木那只小狼崽子不能小看,不知道留着会不会养虎为患。”
“怕什么?”
萧尤那两日一直在办其他事,没能见到阿喀木,只觉得萧蚩杞人忧天了,“连他父汗最后都落得个自刎的下场,他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子有何好怕的?”
“你见过砍下亲叔叔脑袋处死亲哥哥的小子?”
萧蚩懒得跟萧尤多言,追着他们殿下去了,不止他们俩在讨论阿喀木,还有两人的话题也是他。
土木堡一家搭在路口处的茶棚零星坐着几个过路人,坐在最角落的是一男一女。
女子眼角有几道细细的纹,却不难看出有几分肖似当今太子妃,“这位小可汗真是好命,若不是他父汗的旧部,他哪儿成得了事。”
对于他而言,他那位父汗可能是位好父亲,但对于他哥哥也木——
女子摇摇头。
这一点倒是同他们大明的皇帝很像,对待十二个儿子态度分外迥异,一碗水端的东倒西歪。这十二个儿子里,嘉和帝感情最深的也就一个大儿子。
也难怪,萧允聿出生时嘉和帝还是个王爷,帝位之争也尚未搬到明面。
他每日有大把大把空闲时间,十二个儿子里也就萧允聿的骑射书画是他手把手亲自教的。
这样的感情自然是其他十一个儿子替代不了的。
“咱们太子殿下也是个可怜人。”
女子喝了口淡黄色的茶水,很苦很涩,“此番他厥功至伟,可惜回京后等待他的未必是论功封赏。”
见对面的人始终沉默,女子抬起头看他,月白色袍子上绣着万万年不变的兰花,芝兰幽谷,却掩盖不住此刻他脸上的阴鸷。
她忍不住问他,“大可汗如今已自刎,你的恨意也该少点了吧?”
“少?”
这一男一女正是兰义王贺兰霆,以及失踪许久的陆羽衣,贺兰霆握着茶杯的手陡然用力。
指尖隐隐泛白。
他父亲绝不是会自刎在瓦剌大可汗战马前的人,更不会放弃被困在土木堡的那五万将士,这是他二十年以来一直坚信的事。所以瓦剌大可汗自刎怎能解他的恨?
还有丧命于鹞儿岭的大哥以及那十万援军,也绝不能只算在瓦剌头上,“他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手中的茶杯寸寸裂开,割伤了他的手却不自知。
陆羽衣望着贺兰霆指缝间渗出的血,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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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明军队班师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