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惠昭夫人前脚一出宫门,迎头便碰上了女儿。惠昭夫人转身向益休宫中内侍官答谢:“劳烦大人相送,多谢了。”
“多谢大人。”阮月也随着母亲福了福身子。
“郡主与夫人不必多礼,夜深路黑,当心脚下。”此话一休,那内侍官便转身而去。
惠昭夫人同女儿也行于归府之路,始终不发一言,只觉脑中存于千万之蝇虫般在她脑中盘桓不散。
阮月瞧她心绪不佳,也未开口相问,只静默在母亲身侧走着,不觉中一行人回到府中,众人皆渐渐散了开来,各自值事去了。
阮月伺候惠昭夫人歇下,便遣散了下人,将桃雅也吩咐着去歇下了,她斟了一杯茶水,递予母亲面前,却被她紧紧抓住手腕:“月儿,你可知太后今日唤母亲进宫是何缘故?”
阮月轻柔将她手中杯子取下,免烫伤了母亲,才说道:“母亲不想说便罢了吧。”
“并非不想告知于你,而是母亲心中烦乱如焚,不知何解……”
“那母亲不妨说来与女儿一议……”阮月坐于她身侧,烛光微倾映照着惠昭夫人愁思面容。
她深深叹了口气:“太后今日同母亲说,欲求你入宫,封为贵妃,同陛下完婚……”
“什么?”阮月惊愕而起,忽而心口中千丝万缕捆绑于一结,不得解开,如今复仇之事才稍有起色,倘若入了宫,那再行事恐极为不便……
“月儿,你在想什么?”惠昭夫人望她出了神。
“母亲,女儿尚且年幼,虽早已心有所属,却不想过早嫁人,且这皇宫大院,女儿怯然……”所以嘴上说着软弱之言,心下却如同铁杵击石一般,毫未有胆怯之色。
身为其生身之母,惠昭夫人怎会看不穿女儿性子,她有意问道:“你是当真恐惧深宫内院还是究竟另有所谋才不肯入宫?”
“自然是女儿胆怯,不敢入宫!静妃娘娘向来善气迎人泰而不骄,母家权利如此之重,尚且不免遭他人暗算,女儿心有余悸。”
“母亲自然也是极不情愿你入那宫门,只是这般你与陛下的厚谊该如何安置呢?”惠昭夫人自小长于宫中,什么肮脏手腕儿亦曾有耳闻,也略有目睹。
她深知于皇宫之中,荣华予内,富贵傍身的宫内女人,却是命如黄连苦,运同蜡炬焚,由不得自己分毫,每时每刻皆不异活于煎熬之中,祸福难自断。
惠昭夫人只有她这么一位女儿,如何愿她去淌这一遭烂池子水,宁肯让她嫁得寻常人家,安稳一世毫无荣华,也不愿女儿日后受苦。
阮月沉思良久,当日在北夷国度,是自己亲口允嫁,如若出尔反尔,岂不为欺君之罪,况她也确确不舍割弃这情意。
她左右为难,才答道:“父仇于我如重重枷锁,不报此仇,女儿岂不枉为人子女了,此事未了,女儿不宜出阁!”
惠昭夫人也劝不了她复仇心意,更是深叹了口气:“月儿啊月儿!你切不可因父亡之仇而丧失理智与善心,否则同那行恶之人还有何不同?母亲也于你讲了多次,母亲不想复仇,只求雪冤,你要记在心里才好!”
“母亲!”阮月抬眼望向母亲,恐再说了几句便要气着尊长,她才停住前话顺从于母亲:“母亲莫动气,月儿记下了记下了!”
阮月自她房中出来后,便游游荡荡行至阮氏家祠,瞧着父位灵前蜡烛悠悠燃尽,她清扫了一番,在蒲团上独坐于天亮,直至下人们叩门进来,她才回了房去,想着歇上一歇后再进宫同静妃说话。
日头徐徐上升,阮月却久卧不起,桃雅认定自己伤势已愈,便前往房中欲唤醒主子,忽而一声促然敲门之声竟从前厅传了过来,浑厚而有力的声音不断拍打……
可不知睡了多少时辰,阮月才醒了过来,她唤道左右,但久久不见一人进来伺候,她身子虽醒,头脑确实中昏昏沉沉不得精神,倏尔听得外头嘈杂声不断……
阮月立时推开了门,唤了一婢女至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婢女跪下瑟瑟缩缩,久久才答道:“奴婢……奴婢不知……”
阮月揉了揉太阳穴,怒道:“你这模样分明是知晓的,究竟是怎么了?你快些讲!”
“奴婢们听闻宫中传言,道二王爷在江州遇刺,葬身于火场,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四个大字回荡在脑中,阮月霎时腰间一软,瘫坐在地,正逢桃雅赶了来,忙将她扶了起来,只见那婢女想溜,却再次受阮月叫住,她想了一想还是将这婢女放了去。
阮月紧紧拽住桃雅衣衫:“桃雅,这是不是真的?既是传言,那定是有人散播的,尸……尸骨无存……这怎么可能,人死定然有尸,你快去打听打听……”
“主子……”桃雅矛盾左右,不知如何。
“快去!”阮月极力平复思绪,拼命警戒自己“冷静”二字,却还是毫无用处,出了大事,此刻王府与皇宫究竟如何混乱,现下还不得而知。
御书房中,司马靖背对送讯之人,扶额沉思,底下已是哀嚎声一片,他不禁心烦意乱,勃然大怒:“活未见人,亡未现尸,号什么丧,都给朕滚出去!”
他拍案而起,行下御下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