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到极致,在这暴雨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雨滴砸倒。
“嘟。”身影又是向前走了一步,身上,滴水不见。抬头,一双清明至极的眸子,纵是乌云密布大雨如幕,那双眸子也依旧清晰。
对视,雨水汇成一股股,自老六棱角分明的面庞流下。
老六看着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不禁摇头:“老不死的,是真难看啊。”
说着,那人不以为意,反而竟是咧嘴笑了起来:“甚好…不,好极。”
彭燧依旧死命跑着,没了脑子,更忘了为什么要跑,抱着昏死的高艰,被雨水淋了个彻底也不自知。
那个空中而来的身影,他已是不能再熟悉,前些天,也正是他,自己首当其冲,下得山来,要灭天衍都一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连彭燧自己都觉得可笑,凡夫俗子,可以一只手压得自己抬不起头。凡夫俗子,可以以未入道的肉身,败了身入空泉的修士。试问哪个凡夫俗子,能欺负一个尊岳境界的大修。
难怪那人说,以后让自己惊讶的事,不会少,更不会小。
老祖亲至。
莫说惊讶,这是惊骇,骇得自己大惊失色,骇得自己慌不择路,骇得自己狼狈奔逃。
耳边,不闻雨声,只有老六的叫自己跑前的那句话,
“为什么没有二代弟子。”
“因为,都死了!”
雨水入了眼,流进了微开的口中又被彭燧狠狠地吐了出来,咒骂道,
“信仰,我信他妈!”
黑云压城,遮天蔽日。硕大的雨珠劈头盖脸的涌到地上,稀释了大片的红色与腥气。
城外暴雨声急,城内却是家家灯火通明,透着大雨依旧是可以听到不时的欢笑之音。城守府空无一人,无城守老六,无兵长小六。
此刻,小六正撑一把伞,孤零零立在城墙上,眼前皆是雨幕,看不清丝毫。
可他不知,不远处,他等待的人,正站在雨中,与另一人对立。
老六仰头看着浓重翻滚的黑云,说道:“老东西,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何必像现在,出个世还要掩盖气息,生怕让天知道,累不累。”
“活的久了,迷恋的东西就太多,不肯放下了。睡了个大衍数,想着是老天也知我所想,允吾来了却些心结。”老祖拄着木杖,颤巍巍,根本就是个残烛老翁。
雨势加急,无风,却乱了方向,胡七八糟的飘起。老祖空着的左手轻轻抬起,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燕昭,近五十载不见,且让吾看看,汝三尺青锋,到了何等境地。”
抖转,老六不再去看老祖身影,其身后,雨凝,汇成了一条百丈吞天巨蟒,獠牙显露,狰狞无比。摇头:“还记得我的名字,也真是难为您这老人家了,还以为活了六百多岁,老糊涂了。”
“实然糊涂,若不糊涂,你哪还能在这蹦哒。”水纹巨蟒长嘶,冲破雨幕,冲着老六咆哮而来,雨势凌乱不堪,胡乱飞散开来。
长剑入手,只握柄,刃身朝下,高提,全身湿气皆无,再不见一滴雨落在其身。
巨蟒吞天,雨势变得狂暴,甚至压过了不时闪来的惊雷。
白光横贯长空,那是一道承天剑影,纵劈而来,巨蟒不知畏惧,依旧朝前,只一瞬,巨蟒身躯一分为二,再度化为漫天雨水,砰然散裂。
深夜,大殿之内,灯火如昼,有人静坐在大椅上,身后站着一人,隐于影中难视面容,几乎让人忽视。
其下,有数人跪伏,瑟瑟发抖。正是征伐天衍都撤回大军的几名头领。
而那座上,便是那聚宝王——李聚宝。此刻的李聚宝,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缓缓敲打着座椅上怒目张口的龙头像。
“咚咚咚……”一声声,响于众人耳畔,心速跳到极致。全身汗水浸湿,颤抖不止,主子性情暴戾,所做之事,常人难以理解。
许久,声停。只听李聚宝开口:“依你们所言,这小小天衍都,尤明死了,五千人能杀得你们两万人猝不及防。”
一句句,如重锤,砸的跪伏人几欲窒息,只得开口回道:“是。”
李聚宝摇头,换了个坐姿,又问:“既然这天衍都高手如云,可听你们方才所说,明是胜券在握,是那钟杜武,鸣金收兵?”
众人,汗珠滴落大殿,硬着头皮,点头。
“那,钟杜武呢?”李聚宝问。
“苏……苏将军此战斩敌首,身体不堪重负,已……已是回府休息了。”
李聚宝身后,人影消失。
将军府,除了巡查之人偶有灯烛闪耀,不见其他。
钟杜武房中黑漆漆,有人影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避过所有岗哨,闯了进来。
第一眼,便是那杆寒光仆仆的虎头鎏金戟,直挺挺立在那里,冷气扑面。再一侧,铁衣沉沉,置在架台上。快步走至床前,伸手,摸得冰凉,毫无人息。
咬牙,怒声:“竖子!”
火光冲天,兵戈声起,“有人闯进将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