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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零章
冬日的第一场雪,在夜里悄然降临。
唐烟烟御着剑,一路服尽两瓶补灵丹,才风尘仆仆地赶到玄英宗。
此时玄英宗宗门紧闭,防护大阵开启。
宗门不仅谢绝所有访客,门内戒备也非常森严,不时有门中弟子列队巡视。
他们肃然着脸,神情冰冷,不复往日热情好客的模样。
唐烟烟站在巍峨宗门之下,朝内望去。
眷古峰被护阵掩藏其中,苍茫茫的天灰暗厚重,什么都看不真切。
雪还在下,不知不觉,落满肩头。
唐烟烟几乎变成雪人,头发也被冰雪浸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脸颊。
守宗门的两个小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以传音劝说护阵外的唐烟烟:“姑娘,宗主之令不可违,你还是先回去吧,若有要事,可过段时间再来。”
唐烟烟冻得嘴唇发乌,但她眼神很沉静:“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小弟子又说了几句,见唐烟烟意志坚定,他没有办法,只得放弃规劝。
裹着细雪的风冷得彻骨,唐烟烟却感觉不到冷。
她低垂着头,如一粒渺小尘埃,被银装素裹的世界吞没。
……
眷古峰,积雪累累,一枝松枝竟被硬生生压断。
“啪”得一声,雪团和着松枝,重重砸落地面。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窗下出神的镇阳仙君,他怔怔望着银白的眷古峰,蓦地回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陆雨歇。
他气色并不好,双目紧阖,昏睡至今,始终未醒。
镇阳仙君定定看着他,艰难地迈开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床畔。
他颤抖的双手缓缓伸出去,掐住陆雨歇脖颈,周身迸发出耀眼白光。
白光渐盛,瞬息便能化作利刃,取人性命于无形。
镇阳仙君眼珠瞪得极大,满布血丝,似要生生从眶里掉出来般。
只需瞬间,他就能将他……
额头冷汗涔涔,镇阳仙君脚步发虚、全身冰冷。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险些被衣摆绊倒。
他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般,不敢再看榻上的陆雨歇。
这孩子又有什么错?
他错就错在,不该投生成他的孩子。
镇阳仙君眼瞳猩红,泪如雨下。
终于,他颓唐地佝偻着背,走出这间清清冷冷的厢房。
这个冬天可真冷。
陆雨歇醒来的时候,十二月还没过完。
他唇色、面色皆苍白,憔悴得像是霜雪里的一根瘦竹。
眷古峰很静,静得能听见风穿过空气、松林的声音。
陆雨歇冷静地逡巡着四周,这里并不陌生,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
桌椅柜,包括书案上的古玩摆设,都是云葭仙子生前亲手为他布置。
陆雨歇看着一件件熟悉的摆设,视线盯着某处,似在发怔。
雪后初晴,阳光很浅,窗下有纤尘在微光下跳舞。
陆雨歇终于收回视线,抬手摸了摸脖颈。
他在昏睡中感受到了杀意。
可他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陆雨歇闭了闭眼,自嘲一笑。
九渊秘境发生的一切,如一场漫长噩梦,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
没人知道,九渊秘境为何会出现上古魔兽。
当时情况危急,陆雨歇率领所有试炼弟子,与魔兽殊死搏斗,没料到的是,这魔兽极擅幻术。
恍惚间,陆雨歇仿佛看见了他娘,甚至回到了他与云葭仙子受困的烈焰魔窟。
从未真正遗忘的画面重复上演,一遍又一遍,在陆雨歇深可见骨的伤痕洒满白盐,他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破碎。
他憎恨这一切,憎恨所有的善与恶,憎恨所有的因与果。
陆雨歇从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狰狞可怖的模样。
他眼瞳血红,筋脉暴凸,似癫似狂。
一个陌生的陆雨歇提着剑,周身萦绕着黑雾,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恶魔举起屠刀。
灾祸即将降临世间。
倘若九渊秘境没有被及时劈开,倘若诸位仙门大能没有合力出手,事情会变成怎样?
他们那些人,是不是早已沦为他剑下亡魂?
陆雨歇想到那一张张并不陌生的脸,面色倏然惨白。
他平生所受教育,是做个好人,明善恶,辩是非,护弱小。
可他现在却是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魔鬼。
虚弱地掀被起身,陆雨歇在窗下沉思许久,缓步来到镇阳仙人的房间。
门虚掩着,并没有关。
轻轻一推,便开了。
蒲团之上,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对着入口,似已入定。
老人的背影既陌生,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仿佛察觉到什么,陆雨歇心口一窒,直愣愣盯着那抹苍老的干瘦身形。
老者似乎有所感应,忽地回头,露出堆满褶皱的脸。
他浑浊的眼睛在看见陆雨歇的刹那,有微光一闪而逝。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