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燃换好衣服带好面巾进入简陋的治疗室的时候，意外看到双儿也在。
虽然知道双儿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慧心，早已是沈慧心的左右手了，但看到沈慧心做手术也带着双儿，季星燃还是很震惊。
季星燃微顿的脚步被沈慧心注意到了，沈慧心余光一瞥季星燃，在面巾的遮掩下说道：“双儿已经跟我做过不少手术了。”
季星燃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双儿正一边帮着给伤患消毒，一边说道：“小云有时候会在野外捡到一些受伤的猎物，带回来，夫人就会教我怎么救治它们。”
一开始只是止血，后来就渐渐开始治疗断翅，割去赘生物。
后来就渐渐连大型一些的牲畜也救治了，再后来，医疗抚恤队成立之后，偶尔也会给人动刀子。
季星燃默然：“你们做了好多事啊。”
双儿扯了扯嘴角，想要笑笑，但是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容不得她去笑，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头：“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季星燃一点头，很快也加入了进来。
炒米守在治疗室外面，偶尔帮着拿东西，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季星燃可以进行一些缝针之类的细小活儿，等缝完一处伤口，额头上全是汗。
刚想说什么，抬头一看，沈慧心跟双儿也是一样，面容沉着冷静，额头上全是因为紧张和担忧起的汗珠。
比起季星燃来，她们更像是真正治病救人的医生。
抢救治疗一直进行到第二天早上，季星燃缝合最后一处伤口之后，把服用了麻沸散的病人推出去，刚想走回来，就是眼前一黑。
幸好炒米一直都跟着，赶紧扶住了季星燃。
季星燃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呼噜一下炒米的头发，才发现自己带着的羊肠手套上全是血渍。
只能遗憾收回手：“谢了。”
炒米往治疗室里面看过去，季星燃说：“这是最后一个了，娘亲跟双儿都已经累得就地躺下了。”
炒米了然，很快转身就走，不过片刻，回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肉粥。
季星燃一看就知道是包婶她们熬制的，大米煮到开花，里面加了切得细细的瘦肉，注入鸡汤熬制的。
营养足够，也并不麻烦，把所有食材放进去一直熬着就行。
季星燃他们在葫芦山谷里的时候经常这么吃，无论什么时候有人回来，都有一口热粥吃。
季星燃跟沈慧心、双儿，还有医疗抚恤队的人都匆匆喝了两碗粥，又赶紧去给伤者喂食。
等忙活完，已经天光大亮，季星燃走出治疗室，就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季昌明等人。
一家三口狼狈不已，甚至比刚打完仗的时候还要狼狈。
战争最残酷的，不仅仅只是战争的那一刻，还有战争遗留下来的无数后果。
季星燃有些委屈地问季昌明：“爹，西宁城的人……还剩多少？”
她内心期望的是起码能留一半左右，但是心里也知道，对于手无寸铁的百姓来说，一半都是奢望了。
然而，季昌明的脸色却怪怪的，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走的人不多。”
“不多是多少？”季星燃怀疑老爹这是在安慰自己。
季云台从季昌明身后站出来，认真说道：“真的不多，早上开城门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走了一千多人。”
季星燃一愣：“只有一千多人？”
“是的。”
“你们没有进行什么劝说或阻拦？”不可能这么少啊，季星燃很是惊讶，如果是她的话，知道要打仗，肯定早就溜了，怎么可能六万多人才走了一千多人。
季云台点头：“是真的，而且到我们来之前，几乎已经没多少人要走了。”
季星燃不敢置信，等她硬扛着疲惫的身体跑了一圈之后，才终于相信了。
居然……真的没多少人想要离开。
而大家不离开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季星燃他们昨天熬夜救治人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横竖咱们都得在荆石道，这里全是荒原，辽人一天能够打一两百里，咱们躲也躲不了。”
“要是去别的地方，也不过是被人当成难民、流民对待，但我们原本就是流民，好不容易在西宁城有了家，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况且，西宁城是第一个我们看到会给百姓治伤的人。”
季星燃听见大街上的人虽然不安，但还算镇定的讨论。
“是啊，要是往常，顶多救治军队的人，哪里会管普通老百姓啊。”
“普通老百姓被抢了被杀了，就只能自己受着了，可昨天，咱们城里的护卫队和官兵都出城救人了，医疗抚恤队也请了好多大夫给人治伤，还有人专门通知、陪着受伤的百姓的家人，跟他们传递消息……”
“这是……把咱们都当人啊！”
不少人说起这个来，悲痛之下也难掩震撼和激动。
季星燃听到这些话，愣了好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
在她眼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能都是这个时代的百姓毕生的梦想。
在她看来，救治驻军也好，百姓也好，这都很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