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荧没有家,如果问他对哪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最有归属感,答案就是破庙了。
虽然他在破庙待的时间很短暂,也谈不上“居住”,但它是心之所归,锦阁宫阙也不可取代。
龙荧、江白昼、姬云婵、龙心四人一同走下石台,石台的最顶端是一段短而狭小的暗道,走出几步即发现,暗道的出口就在破庙里,神像的脚下。
这样的巧合,已经不像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六年前,龙荧在此初见江白昼,种下他的心碎之花。这株花正如他不该奢望的爱情,盛开在一片干枯的大地上。
它不该活,可它偏偏活了。
地下的渡灵石汲取地脉之力,无声无息地供养了它。
龙荧恍然醒悟,江白昼是他命中降落的天神,烧雪是天神留下的暗喻。
种如是因,得如是果,相遇与分离皆是命运。
此时重见天光,四人一齐围在神像下的花前。烧雪不在花期,花瓣凋谢后,叶子终于茂盛地长了出来,每一片都翠绿饱满,蕴藏着令人惊叹的顽强生命力。
它逆时节而生,一点也不脆弱,遭得住狂风冷雪,乃至天崩地裂。
龙荧盯着它迟迟转不开视线,姬云婵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他没解释,只说“别动”:“这是我种的花。”
姬云婵很惊讶,想再问几句,但龙荧已经不理她了,转去打扫出了一块干净能坐的地方,放下背上的江白昼,供他休息。
这是神像下的石台,江白昼无力地倚坐着,手指也使不上劲,但一直轻轻钩着龙荧的衣袖,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依赖。又垂眼看龙荧的腿:“你的伤……”
“别担心,不疼。”龙荧无所谓地说,“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吧,哥哥。”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敢说,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已经不需要说了,他能猜到江白昼的计划,一定是回到无尽海去。
上回江白昼要走,龙荧用北骁王秘图做勾引,留下了他。现在真相大白,又有那么多恶人觊觎无尽海,江白昼怎么可能继续留下,当活靶子给人抓?
思及此,龙荧突然意识到这间破庙也不安全,虽有残星阵做掩护,但残星阵只不过是一个纸糊的小迷阵,只能骗骗误闯的普通百姓,没更大的用处。
姬世雄等人应该能沿着龙心和姬云婵开辟出的那条大路逃出地下,等他们一上来,估计立刻会开启搜捕。危机恐怕没有穷尽了,江白昼的确应该尽快离开。
龙荧心口窒闷,几乎不敢看他,生怕他下一句就是道别,匆匆站起身道:“你们先歇着,我去加固一下残星阵。”
龙心却很不合时宜地挡住了他,体贴道:“我去吧,你有伤。”
“我也去!我也去!”姬云婵给懵懂的龙心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往外走,装模作样道,“龙心姐姐教教我啊,我也想学阵法,好厉害……”
两个少女渐行渐远,交谈声逐渐消失。
破庙里只剩下龙荧和江白昼,一个忍着腿伤站着,一个无力地靠坐在神像下石台上;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一个用面无表情掩盖伤心,一个平静下藏着了然。
江白昼先开口:“我该离开了。”
“……”
果然是这句。龙荧想说“好”,但喉咙不知被什么堵住,一瞬间竟然哑了,没说出来。
江白昼继续道:“但我离开,你怎么办?”
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客气,担心,还是暗示龙荧,其实他自己也不想走?
龙荧变成了个傻子,开始多想,却想不明白,面无表情的面具再也绷不住,他眼中泛起血丝,口是心非道:“我没事。”
江白昼忽然叫他:“龙荧,过来。”
龙荧听话地走近。
江白昼依旧抬着头,口吻介于命令与诱哄之间,轻声地道:“亲我。”
“……”
龙荧呆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俯身亲他。
江白昼被推到神像上,后背一片冰凉,长发倾泻铺满神像的脚趾与半座石台,寒风钻进庙宇的破门,掀动他的衣衫,呼扇如蝶翼,又被龙荧压住。
龙荧从他的嘴唇亲到脖颈,从脖颈亲到胸口与腰腹,实在无法再深入了,才抱紧他,回到最初的地方,将全部爱意酿成骤雨,浇灌在他唇舌之间。
灌满,不留一丝干涸。
直吻到让人心乱,恍然忘却天地,耳畔唯余万籁俱寂下孤单的雨声,滴穿无情磐石,化桑田为沧海。
龙荧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江白昼也讷讷不言,呼吸几乎断绝。
破庙里无名的神像面带微笑,似乎什么都看见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眼神注视他们,又仿佛越过他们,投向夹在天地之间的十丈红尘。
也许神在想:凡人的爱欲悲欢,只此一吻罢了。
这一吻耗光了江白昼的全部力气,他昏倒在龙荧怀里,半个时辰后才醒过来。
期间龙心和姬云婵回来了一趟,跟龙荧低声交谈几句,又出去了。
龙荧独自陪着他,抱紧,时不时地低头亲他一下,从护身戒的活跃与否感受他身体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