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区夜色冰冷,灯火辉煌。
江白昼独自走在街道上,不知该往哪儿去。他又有点想家了,这种情绪在悲伤中弥漫开来,他看着陌生的道路,听着陌生的喧嚷声,随街漫走不知身在何处,心头竟然泛起一股酸涩。
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它或许应该叫孤独。
独在异乡为异客。公孙殊当年在无尽海就是这种心情吗?
原来是这样。
江白昼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又返回了公孙府。
他来到听海阁,夜色掩映下还没来得及走进去,险些和一队持火把的家丁迎面撞上,避到树后一看,到处都是人:匆匆行走的丫鬟,凶神恶煞的家丁,竟然还有穿军服的兵士,每人手握一把形似弩又非弩的武器,看起来十分凶悍。
江白昼观望了片刻,忽听见附近有几个小厮在嚼舌根:
“突然怎么了?闹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老爷叫搜查全府,似乎有外来者闯入,要捉住他。”
“兴许已经跑了。”
“能跑到哪儿?老爷方才着大管家去封锁云梯和通天路了,要搜全城!”
“啊,这人来路不小。”
“是啊,封城之事我们一家做不了主,得启用四方令,老爷几年没出手了,不知是什么人叫他大动干戈……”
……
捉他吗?江白昼听明白了。
但捉他做什么?信中已经交待得够清楚,不必亲自见面了吧。
他视满府搜查为无物,片叶不沾身地离开了。
现在有些麻烦,封城了今夜恐怕不好回下城区,要封到什么时候?龙荧那边如何了?
江白昼循着记忆中龙荧为他描述过的方位,独自往飞光殿的方向去。
公孙氏果然开始全城搜人了,街道上遍布士兵,领头的打一杆旗,旗帜上书“公孙”二字,气势颇有些骇人。
但江白昼好奇,这要怎么查?公孙博又没见过他。
他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搜查兵挨家挨户敲门闯入,查每个人的身份铭牌——竟然人人都有铭牌,上城区果真严苛。
他心道,幸好没说自己是公孙殊的亲生儿子,否则公孙氏恐怕更不会放过他了。父家的纠葛他是一点也不想参与。
城内辗转几遭,江白昼找到了飞光殿。
还未走近,远远便见一栋高楼矗立在皑皑灯晖之中,匾额高悬,“飞光殿”三字尤为醒目。高楼脚下一片亭台楼阁,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主楼。
围墙比公孙氏的还要高,站在外面看不见墙内景象,大门口把守森严,气氛更与公孙氏截然不同,一个是富贵人家,一个像军事重地。
但不论围墙有多高,江白昼飞跃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他轻盈起身,脚底踩中墙头刚一落定,身前忽有破空之声,“嗖”的一下,他出于本能侧身避开,一支箭射在他脚下。
“机关?厉害。”江白昼轻赞一声,游魂般从墙头掠下,不知踩中了什么,脚下泥土忽然凹陷下去,来不及思索江白昼飘然离地,而机关料中他会作此反应,地上尖刺连片凸起,没有可供他第二次落脚之处,只有左边一栋四角亭安然耸立,转身一跃便能进入。
但太明显的“安全”不可能安全,江白昼随手撕下一片衣角,施力丢进四角亭。这破亭子果真不叫他失望,立刻洒下一张兜天之网,罩住了他故意丢出的衣角。
江白昼无处可躲,只好站在尖刺顶上,身如轻羽毫不落力。
“喵——”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江白昼循声一望,一只黑猫朝他扑将过来,他若躲开,这猫会立即被刺死。只好伸手接住,不料,猫儿入怀竟然是硬的,它的四肢没有猫毛,触手冰凉坚硬——是铁!
江白昼诧异之下来不及反应,黑猫的铁爪已掏向他胸口。
衣衫破开,皮肤被锋利的爪子划出几道血痕,这猫半真不假,竟然嗜血,闻到血腥味儿立刻伸出舌头来舔,江白昼唯恐它有毒,下意识松手,猫掉在地面尖刺上,被刺了个肠穿肚烂。
它真是活的,机械关节和鲜红的肠子同时冒出来,可怖又可怜。江白昼不忍多看,对飞光殿的厌恶又增几分——他们什么活物都能改造吗?人,鸽子,猫,还有什么?
如此残忍行径,简直对天道毫无敬畏,姬世雄竟然还妄图求仙?真是可笑。
江白昼的面色冷下来,在飞光殿号称举世无双的严密机关里横着走。
他保持“隐身”,所过之处只留一道水痕。
方才望见的那栋高楼就在前方,此处灯火比别处更盛,是姬世雄和属下议事的场所。
但大门紧闭,门口依旧守卫森严,江白昼进不去,懒得做“窗下君子”,离开也不知该去哪儿,只好在门外等待龙荧。
他心情不畅,又百无聊赖,第一次迫切地希望龙荧能早点出来。
这种期待不太纯粹——他故意用龙荧挤走公孙氏在自己脑中所占的空间,那些东西令他不快,相比之下,还不如想龙荧。
然而,即便不纯粹,对他而言也是特别的。他发现,当他有了烦恼,能让他高兴的人和事就逐渐清晰可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