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夜幕降临后,寂静极了。
二皇子和长乐公主不在,东宫又和勤政殿这边隔得远,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皇上披了一会折子才抬头,看了看天色,问着余得水道:“陆云鸿这会快到通州了吧?”
余得水道:“听说是带着陆老太爷们呢,估计还没到。”
皇上一听,便道:“那他是以后都不准备回来了?”
余得水道:“承熙他们还在呢,肯定会回来的。”
皇上听了,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他问道:“太子知道陆云鸿今天走吗?”
余得水摇头:“没有人说,应该不知道。”
皇上听了,失望道:“一定要有人说吗?不是应该自己让人时刻盯着,都到这最后一程了,他也没去送送?”
余得水想,应该是陆大人不想见吧?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在偌大的勤政殿里,显得异常的沉闷。
皇上放下笔,走了下来。
他问道:“皇后在干什么?”
余得水脸上总算有了松缓的笑意,说道:“皇后娘娘知道陆夫人还不离开京城,叫人把收拾好的礼物抬回库房去了。”
“不过她说陆大人走了,安年公子和欣然小姐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心里有点担心。”
皇上笑着道:“长姐都不担心,她担心这个干什么?”
“算了,我去看看吧。”
皇上说着,抬步就往凤仪宫去了。
眨眼间,二十年一晃而过。
曾经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已经离世的老太师,致仕的王太傅,还有现在的陆云鸿……
可以一起说话谈心的人,也局限得像是被困住一样。
他不得不珍惜起来,也彻底认识到,他们也在逐渐变老了。
走出勤政殿的时候,皇上对余得水道:“剩下那些折子,送去给太子批吧,再跟裴善和六部说一声,看着点别出乱子。”
余得水颔首,很快就叫小太监来搬折子。
陆云鸿离开京城以后,天气逐渐变冷。
上朝的大臣们哆嗦着,最后那点困意都被冻散了。
值房的大臣们拿着折子一件一件地捋,年底了,六部的公事都要汇总,皇上要查。
尤其是户部,钱对不上就完犊子了。
好在宋沐廷是个能干的,没出什么差错。
太子挨着一一过问,工部有个账目对不上,差十万两银子。
工部就为此折腾了几宿,反复核查,最后发现银子被河道借走了,还没还……
太子回到东宫,那已经是五更天了。
这是他第三天没有睡好,人昏昏沉沉的,走路都费劲,是小太监抬着回去的。
花子墨贴身照顾着,边上都备了些缓解疲惫的药。
期间太子妃来看过一次,
看见太子眼底下的乌青,没说什么就走了。
后来这件事被一个姓董的官员拿出来说:“十万两银子这么点,还查几天?我记得有一年户部有八十万两的账目对不上,户部的官员急得都快哭了,陆大人在一旁问道:“补给边疆暂时的军械你们算上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户部那群官员只差给他跪下磕头了。”
一个姓范的官员道:“不要老是提陆大人了,现在的陆大人只有一个,你们知道是谁就行。”
其他大人一阵沉默,要知道一个官员能够统领六部,不仅仅是他智谋超群,更重要是经验老道,知道各部具下都是在做什么的?哪一个官员隶属哪一个衙门,上峰又是谁?管的什么事?错了谁又来管他?
如果什么都要去查,朝廷早就乱套了。
但大家心知肚明,只能寄希望在太子身上,亦或者裴善身上。
裴善成为第二陆云鸿,他们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太子对六部了若指掌,他们也就不担心有官员浑水摸鱼了。
说到底,为国尽忠是他们的抱负,可施展抱负首先是安身立命,谁都不希望朝廷党阀严重,刚上岗就被革职,那样还不如龟缩一辈子呢。
太子听得多,自然也就明白了。
不过辛苦半个月以后,他又一次病倒了。
这一次没有什么忧思,而是累的。
他很拼,一直想证明没有陆云鸿他也可以做的很好。
裴善劝他不要冒进,可风口浪尖,他不愿意认输。
可突然累倒,到让他认清楚自身的处境。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和勤奋就可以达成的,他始终还是差了点。
天资,亦或者是能力。
他望着裴善,有些心灰意冷道:“朝臣们都在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裴善道:“没有,他们很担心殿下的身体,希望殿下可以早日康复。”
“其实……他们已经看到殿下的努力了,殿下不需要继续那么拼,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太子不肯承认自己用力过度,而是说道:“过了年就好了,过了年,朝堂上的事情就会减轻很多了。”
裴善想告诉他,不是的。
过了年,春耕了,到时候六部的事情都要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