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中锡太过耿直,他为官这么多年,仍然没学会转弯。他这般大剌剌把事实戳穿,只会加速江彬杀人灭口的进度。不过,以江彬的心性,既然决定下手,就一定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所以,他一见到马中锡,就一口咬死,他和叛军勾结。
他起身道:“怪不得!那些人什么人家都敢抢,只独独不动你家!”
马中锡呸道:“信口雌黄,江彬,你这歹毒小人,老夫定要在圣上面前,参你个杀害同僚之罪。”
江彬丝毫不惧,他道:“圣上自有明断,岂会被你所污蔑。”
马中锡最后拂袖而去,江彬望着他的背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刘晖问道:“江哥,怎么不干脆咔——”
江彬骂道:“你脑子里装得是水啊!之前他死在叛军中,还能说是他自己与贼勾结,反正死无对证。可如今,他居然还好端端活着。这是个正四品的大员,这么多人看到他在这里,你以为咱们就没有仇人吗?”
他们在朱厚照身边,也引起了不少嫉恨。特别是朱厚照亲征鞑靼之后,他熟知的边军将领更多。而这些人在窥见他们在圣上身边的风光得意之后,更是卯足了劲想往上爬。
江彬心知肚明,他早就成为了绊脚石,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一定会将他扳倒。他喃喃道:“只有一个法子了。”
马中锡在分配田产途中,毫不徇情,一点儿油水都不给别人留。这样的人,仇家想必也不少吧。
人心的恶浊,在官场这个大熔炉中不断融合发酵。而在民间,各类乱象亦愈演愈烈。山西的一处村落中,村民拿着锄头和镰刀,围堵在地主的宅院之旁。他们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红光。一些人手中举着树干,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院门,嘴里还大声呐喊着:“打开!打开!打开!”另一些人则点燃柴火,浓烟滚滚升腾而起。
四合院的木门早就摇摇欲坠,很快就被人潮冲开,在地上任人践踏。地主和家中弟子从隐蔽处被人揪了过来。他们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众村民围了上去,拳打脚踢,商量着对他的处置办法:“把他捆起来吊在树上!”
“把他也绑在旗杆上!”
地主哀求不果,就开始威胁:“朝廷的人马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把那些反贼都杀光,你们就不怕被一起治罪吗!”
一些人的确瑟缩了一下,可他们随即道:“不要听他威胁人,来又怎么样,就说他们是义军杀的,不就好了!”
地主老爷听了这话,才知这些人是铁了心,在求生的欲/望下,他开始死命挣扎,无意间踢到了其中一个半大小子。这个叫王六的年轻人哎哟一声叫出来,旁边的人忙关切地看着他。王六疼得呲牙咧嘴,又狠狠踢地主一脚。
这时,突然有人道:“这个狗杂种都要死了,还闹成这样。我看,干脆由王家的宰了他算了!”
这话一出,人人都赞同,欢呼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十六岁的王六,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何为善何为恶,只是在众人的催促下,拿起了刀,对着面前这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老爷,一刀砍下。
可他毕竟是个生手,一刀没有毙命。地主像蛇一样在地上剧烈地翻滚,血像喷泉一样射出来。大家吓了一跳,就开始叫骂:“快去啊,你杀得什么人,连人都不会杀。”
“真没用,真是孬种!”
王六的脸涨得通红,他心中一股热血上涌。他扑上了上去,用身子将高高在上的老爷死死压在地上,他举起了镰刀,暴风骤雨一般砍下去。一股股血射了出来,地主老爷的身子像放了气的皮球,慢慢凹陷下去。这个年轻人看着鲜血淋漓的尸首,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好像他刚刚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逮住了一只蚂蚱。他轻快道:“这下好了吧!”
大家伙果然又齐齐叫起好来。老爷既死,他的家眷也不能放过。那些妾室、女儿皆被拖了出来。她们的衣衫被撕烂,像羊羔一样无助地哭喊。一些人的眼睛发红,像看见肉的恶狼一样,扑了上去,拽着人钻进了树丛中。
村里的妇女捂住了眼睛,叫道:“这是做啥,她们又没干坏事!这太……”
男人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懂个屁,你忘了老爷是怎么对我们村里的姑娘了?他怎么对我们的亲人,我们就怎么对她们!”
妇女的不满叫嚷,老人的长吁短叹,小孩惊吓后的哭声、男人们的叫骂和乡绅家眷的哀嚎交织在了一处。
风波过后,地主家整整齐齐的瓦房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而在废墟中还有十来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事情本该就这样过去,村民们只是讨回了一笔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几天的烟尘散去后,这里又会是淳朴宁静的村落。
然而,世事却不尽如人意。随着藩王的援助,朝廷的军队有了军饷,声势大盛。而义军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只是农户出身,既没有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更是由于招降被逐步瓦解,渐渐落于下风。起先占下的几座城池,也一一丢失。消息传到村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村民们毕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在群体心理的驱使下,做出种种疯狂的举动,却在事后害怕后悔。他们开始担心朝廷秋后算账。形形色色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