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热闹与欢欣与深宫无关。这里无论何时,都是肃穆和庄严的。居住在此地的人只能尽力为自找些乐子,才能继续忍耐这无穷无尽的寂寞。
宫后苑中的浮碧亭上,婉仪阻止了宫人们将毡帘挂满。她道:“本就是到此来观雪。你们遮得严严实实,那与在殿中有甚区别。”
香蕙为难道:“此地风大雪大,娘娘千金贵体,万着了凉……”
婉仪的语声温和却不容反驳:“无妨,多备炭炉就是了。”
她接着就落座,香蕙愣,她不敢言语,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沈琼莲。沈琼莲微微摇了摇头。香蕙无奈,只得依命而去了。她不知何时,娘娘就变了,她依然温和宽仁,只是,却让人越发不敢违拗了。
浮碧亭位于碧水之上,因而得名。亭外的雪如吹棉扯絮般纷纷直落,雾凇片弥漫。黄色的琉璃瓦,朱红的宫墙都似被这白雪掩盖。
婉仪伸出冰凉的手,放在琴上。“铮”的声琴鸣,突兀地响起,如涟漪般散开来。四面人鸟声俱绝,只有这泠泠琴音穿林度水而去,如月浸寒江,如冷露滴梦。天地归于净。
踏雪而来的贞筠听到这琴音,心头不由颤。她吟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姐姐到底还是……”
她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故意放重了脚步。大福原本在炉子边的垫子上蜷成了个毛团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个激灵就醒过来,兴奋地大叫。
婉仪的手顿,她的脸上自然而然浮现起笑意,回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慢点儿,地上路滑。”
贞筠快步上前道:“还不是挂心您和沈先生,这才赶回来。臣妇参见娘娘。”
沈琼莲与婉仪相视笑,婉仪笑道:“免礼,快上来坐。”
贞筠依言坐到她身侧,使劲搓了搓大福的狗头。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日日转好,早不复之前的形容枯槁,说话也恢复了往日的轻快明丽。婉仪心知,是李越的处境转好,他们快要夫妻团聚的缘故。她不由捂住心口,就像吃个金桔,甘甜中却带着丝丝的酸涩。
她极力唾弃自的这种心理,强笑道:“我有什么好挂心的。没了你,我反倒更清静了。”
贞筠笑道:“是吗,那我就告退了。”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婉仪忙拉住她,她嗔怪道:“这丫头,越发不讲理了。”
周围的侍儿都掩口直乐。沈琼莲无奈道:“方女史,注意仪态。
贞筠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姐姐和先生不妨猜猜,我今儿去哪儿了。”
婉仪想了想道:“不是回侯府去了吗?”
贞筠道:“对,不过我还去了李阁老府上。”
沈琼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道:“您去李阁老府上做甚?”
贞筠道:“当然是做客啊。咱们回去说吧,我这次出去碰到了好多新鲜事呢。”
这下五分的猜疑落成了十分,沈琼莲的心里咯噔了下,她定是出去惹事了。是去向朱夫人打听,还是在其他夫人那里煽风点火?
坤宁宫暖阁中,贞筠对于她的疑惑,感到十分委屈:“我怎么会那么做呢?事情还没弄清楚,我是决不会贸然动作的。”
婉仪半信半疑道:“那你这是去,弄清事实了。你是怎么弄的?”
贞筠犹豫道:“时值李阁老文宴,我就去听了听。”
沈琼莲窒,她看着她,就像看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她努力从牙缝里挤出了个个字:“你是去听壁角了?我说了多少次!”沈女官原本恪守礼仪,可随着贞筠成了她的下属,她们关系日近后,亦会表露真性情。
在火山爆发之前,婉仪赶忙来灭火,她道:“先生,算了,算了。没被人发现就好了。”
“其实……”贞筠期期艾艾道,“被朱夫人看到了,不过,她看到没关系的。”
沈琼莲:“……”
婉仪:“……”
大福:“汪。”
贞筠讪讪笑:“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事关拙夫,我不得不冒险。文臣们到了今日,似乎还是不愿开战。”
婉仪的面色肃,她道:“这并不稀奇。以前是没有开战的勇气,如今甚至连开战的理由,都彻底没了。”
贞筠惊:“可蒙古只是刚刚开始内乱而已。”
沈琼莲道:“天下承平日久,早已没有开国时的锐意。再说了,这不是小事。你脑子热就去听壁角,被发现害得只有你自。可这样的冒险,事关国运,维持现状是最好的做法。寻常的官员,应当都会这么想。”
贞筠的耳朵动,她道:“只是给予定援助而已,也不至于到关乎国运的地步吧。我想,若能让王守仁先生走遭,相信定能旗开得胜。”
沈琼莲摇了摇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婉仪沉声道:“贞筠,局势又变化了。些低位将领,开始劝战。”
贞筠愣,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们想要晋升!”
朱厚照的确是在有意地从底层培养人才,并擢升他们。可是正如兵部尚书刘大夏昔时所言,朝廷的官禄有限,世袭将官太多。朝廷腾出来的坑,远远满足不了新锐将士晋升的野望。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