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御史,打算何时去求见大哈敦呢?”昙光用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月池高高悬起的心,在解到他对明蒙议和依旧执着后落下一小半,如今更是落下一大半。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有天然的恐惧,可对于已知的东西,就要坦然得多。
她换一个闲适的姿势,道:“还不到拜见大哈敦的时候。”
昙光的眼睛灼灼生辉:“可没有大哈敦的支持,我们难成大事。这样做贼一样传教,最后的下场也不会比白莲教要好上多少。”
月池道:“这里不是大明,没有至上而下的层层管辖。你们格鲁派在藏区如何呼风唤雨,在这里也不会差太多。”
昙光道:“藏区可没有汗廷。您不正是因为担心萨满与汗廷,这才急寻盟友吗,大哈敦就是您最好的盟友,没有大哈敦的命令,乌讷博罗特王怎会搭理您。您这样抗拒,莫不是还是抱着大开杀戒的打算?”
月池的眉心一跳,面上笑开:“和尚还真是脱胎换骨。不过,你想多。”
昙光步步紧逼:“既然御史并无异心,为何不肯见大哈敦呢?”
月池失笑:“当然是因为,我比你更解女人。你长这么大,还没尝过情爱的滋味吧。”
昙光一怔,合十道:“情爱不过过眼云烟……”
月池讥诮道:“你连拿都没拿起,又怎么知道其轻如鸿毛吗?这世上许多女人都是如此,她们知晓蛇是有毒,蛇的毒牙能够轻而易举地伤害她,可还是会将蛇拣起来,藏在贴近心口的衣襟里。等到蛇呆得不耐烦,狠狠咬她一口。她也只是伤心,却不会将蛇丢弃。直到蛇把她们咬得遍体鳞伤,她快要毒发身亡时,她才会开始愧悔,咒骂蛇的负心薄情,可那时,什么都晚。”
昙光翘起嘴角:“那么您,强于这些女人的地方,就在于不会感情用事?大哈敦同样也是如此,她是一等一的女中豪杰。她一心只为黄金家族的延续。”
月池大笑出声:“好,也许你说得对。可你还疏忽一点。女人或许不会在乎丈夫,但一定会在乎孩子。”
她凑到昙光耳边轻声:“而我比你的外祖母更强的地方,在于我既不在乎男人,更不顾惜血脉。我在看到蛇时,只会想到,蛇皮能做什么,蛇胆能做什么,蛇肉又能怎么吃。”
昙光感受到她的鼻息,他只觉脖颈后发麻,不知是她突然逼近,还是因她话中的意蕴,只得不自主地后退。
月池直起身:“现在你明白吗?两个小王子羽翼未丰,她凭什么听你的三言两语,在此时杀掉正当壮年的丈夫,让好不容易稳定的政局,陷入动荡之中。她大可以再等几年,等到儿子长大成人后再动手。她的亲爹可没死于明蒙纷争之中,边庭即便流血成海水,她的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
昙光的心头一阵刺痛,他心知她说得是实情,满都海福晋不愿明蒙交战,并不是因为她想要和平,而是认为此时打仗,于统一蒙古不利。他道:“那么,我们可以加速这个过程。”
月池心中一阵讶异,她原本是想和尚打消去找满都海的打算,这可是在蒙古的地盘,一旦满都海知情,谁做主就说不准。可没想到,和尚还会这样突发奇想。她双手抱胸,饶有兴致道:“你倒说说,你能怎么加速?”
昙光道:“图鲁和乌鲁斯已经成人,应当有支撑门户的能力。”
好似一道闪电凌空劈下,夜间的混沌顷刻消散于白光之下。月池的脸上先浮现浅浅的一点笑意,接着这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重重拍拍和尚的肩膀:“往日是我小瞧你,你还真是个天才。那就,去见见你的叔叔或侄儿吧。”
昙光被她突然的态度转变闹得摸不清头脑。她不愿他去见大哈敦,却愿意他去见两个王子。
月池看出他的疑惑:“当然不是叫你去和盘托出。你秩只需要说明,两点,一是满都海福晋的身体堪忧,二是科尔沁部一直是兄弟部落。”
昙光的心头涌现明悟,他道:“你是想让图鲁和乌鲁斯去拉拢乌讷博罗特王。”
月池微微阖首:“比起我这个汉人和你这个旁支,未来的汗王和济农显然更有说服力,不是吗?昙光,你是个聪明人,不该说的话,一句都别说。否则,后果如何,你该知道的。”
她的言笑宴宴中却又有一股威仪彰著。昙光一时心惊,月池眉稍眼底的嘲讽像锥子一样直刺人的神经:“别以为用起藏传佛教那一套,就能转头辖制我。你还嫩着呢。”
语罢,她转身就走。昙光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光靠眼下的信众,是无法在你面前走一回合,可如果再加上未来的大汗与济农呢?”
和尚打定主意,又开始演练术法。这些他曾经在经院,因遍照师父点化而嗤之以鼻的东西,又被他重新拣起来。不仅如此,他一面严厉约束人们,不可妄语、杀人,可他约束人们的办法,居然也是妄语、杀人。这是多么的讽刺啊,他在独处时就会忍不住动摇,可只需要一会儿,他就会重新坚定下来。
世人太过愚昧,他们对粪土汲汲营营,却将真正的至宝弃置一旁。他不得不采取非常的手段,将善的种子强行扎在他们心中。这何尝不是一种大善?所谓善恶,不过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