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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心知肚明,他和刘达,乃至那位,都不过是她实现目的的工具罢了。那位想来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被蒙蔽,可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为何还是落入彀中。
刘达被她的惊人之语,已经面色如土。月池还在趁胜追击:“勋贵又怎么样。将官任免,是经兵部,不是五军都督府。你是升是贬,是经吏部,不是靠那些侯爷伯爷。当然,要你帮我,风险还是太大了,但明面上不成,你可以暗中高抬贵手,你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呀。你只要不阻拦我,我做事就会方便得多。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刘达睁着两只肿眼泡直勾勾地望着她,他突然明白了:“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你打得主意,我清楚得紧。我一旦开了头,就没有收手的余地,就会被你拖着走,只会越陷越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刘达满面激愤,月池却是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东倒西歪。刘达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月池笑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是常理,人人皆知。可我没想到,居然还能到,以臭为香,以香为臭的地步。你扪心自问,我是在拉你越陷越深吗,我是在拉你埋没良知吗,我是在拉你作恶多端吗?”
刘达羞惭不能语,半晌方道:“可你这般行径,也不是为官之正道……”
月池断喝道:“走正道的人,早就被害死了。哪里还能像我这样,取得这么大的成效。你自己想想吧,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该被苛责。可在命有保障时,连帮救命恩人搭一把手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怯懦无能,是什么?刘御史,别闹到最后,你在宣府军民心中,史家工笔之上,还不如一个太监。”
刘达的眼眶中又盛满了泪水,他耷拉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月池看也不看他,扬长而去。她一走到大街上,四周就发出一波欢呼。她脸上的寒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真心的笑容。这种笑意一直挂在她的脸上,到她去了佣兵暂居之地。
佣兵不同于军户,既然是拿钱来雇,自然就有挑选的余地,更何况他们在宣府这样的繁华之地。李御史一日连杀近百位不法将领,早就威震全府,再加上之前发给军户的丰厚月银,一众壮士乃至武师都愿到麾下效力。月池直接堵住东岳庙后的巷子,设了三道关卡。
第一道是寻常师爷把门,主要观来人的相貌,接着再试力气,来应征的壮士,都要举三百斤石磨。搬得动的人,就算过关,搬不动的人就直接淘汰。第二关是锦衣卫来盯着,主要是试武艺,刀枪剑戟,有一项过得去,就能进入下一轮。第三关是时春自己来守,主要观壮士的精气神,通过和他们交谈,来看他们的人品乃至学识。这样层层选拔,耗费了近八日功夫,挑出的四千人,都是高大健壮,神采奕奕。
只可惜,这一群人跟了一个土匪出身的女霸王,闹得一身江湖习气。张彩还从来没见过,在队成的第一天,大将就和众人一起参拜关二爷,歃血为盟的。昨儿一大早,时春一大早就去关帝庙中,吹吹打打将关帝爷的像请到了军中。宣府两军相斗频繁,死伤众多,亲人逝去之后,老百姓总得寻点心理安慰,所以这里庙宇众多,香火鼎盛。
关帝爷作为武圣,在军镇中的地位非同凡响,他的塑像自然也是更加精美。一身戎装的关帝爷,手提青龙偃月刀,跨坐在赤兔马上,端得是威风凛凛。这样一尊威严的神像,摆在武人面前,大家心里多少会生点敬畏,更多的还有无措,没听说在这种地方拜神的啊。
刘瑾当时就开腔了,他对接下来大战的胜败,看得比谁都重。他道:“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有得没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由得她折腾。”
月池仍旧老神常在:“你练过兵吗?上过战场吗?”
刘瑾梗着脖子道:“我是没练过,但依据常理……”
月池道:“既然没练过,就不要瞎插手。军力下降,就是因为不懂还瞎指挥的人太多。”
刘瑾一脸不敢置信:“我瞎指挥?我这叫提出意见,她也不也没练过吗。”
月池侧头,直勾勾地望着他:“她既有击退鞑靼小王子的功绩,还是我夫人。你有什么?”
刘瑾嘟嘟囔囔道:“当谁不知道,后一个才是主因呗。”不过他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而张彩自个儿也不会再多言,这就导致,在他看来,时春也越闹越离谱。
紧接着,时春就在场地中间,牵了一只羊过来。这下连月池也有些闹不懂了,直到时春拔出刀了,身边有人端着铜盆来时,她才恍然大悟,她道:“是歃血为盟。”
张彩一脸茫然,他问道:“什么?歃血……”
他一语未尽,时春就已然将长刀劈下,只见一道雪白的刀光凌空划过,羊发出一声哀鸣,鲜血就从它的脖颈处,像喷泉一样射了出来,大半进了盆中。时春将手指伸入血中,将殷红的兽血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这下,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大家伙都依次上来,在关帝爷的目光下,进行这一原始的盟誓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