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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泽躺在湿冷的地面上,他从进刑部大狱时,就开始不断地受刑,浑身上下已没有几块好皮肉。此地的爬虫悉悉簌簌地围绕在他身边,在他的伤口钻出钻进,大口大口吮吸他的腐肉,他手指的指节处都已然露出森森的白骨,在昏昏沉沉的火光下愈发惨白。
俞泽因着这刺痛微微皱眉,可他已经没有躲开的力气了。他像一个暂留人间的怨魂,满眼是鬼影幢幢,满身是粪土污秽,可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甚至还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小洁不是天生的傻子,小时候的她非常聪明,娘喜欢教她背书,她总是练几遍就能背下来,教她唱歌也是如此,她听几次就能咿咿呀呀地唱。娘非常高兴,她总是搂着小洁,说:“真是娘的乖女儿。娘只有你了,世上男子多薄幸,你爹靠不住,你哥哥也靠不住。”
俞泽对亲生母亲的印象十分的复杂,他记得娘对他总是忽冷忽热的。不想爹时,娘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想爹时,娘就把他当作了仇人。她会抱着小洁指着他大骂,说他是老畜生下得小畜生。每当这时,他就茫然地立在堂前,他刚开始会不断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他会改,他会乖乖的,娘可不可以不要骂他、不要打他。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他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被迁怒了而已。
他开始埋怨,开始嫉妒。他讨厌娘,更讨厌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丫头。他想到,大家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受这些呢?妹妹也应该受罚,因为我们都是天生的坏种。小洁却对他心中翻滚的恶意浑然不觉,她还是每天跟在他身后,像傻子一样往他的伤口上吹气,拿一些蠢兮兮的玩具来逗他开心。他从来不会搭理她,只会想方设法地赶走她。那一天,小洁又来找他,他就想了个法子,他让小洁去院子里的老树上帮他摘梅花,若是摘不到,就永远别来烦他了。
小洁果然被吓住了,她明媚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他见状只是嗤笑一声,说了一句:“不敢做就滚,烦死了。”
他说完之后,就和好友一块出门玩耍,直到傍晚才回来。他一进家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有半湿不干的泪痕。他吓了一跳,这才得知,小洁从梅花树上摔下来了,她掉进了雪地里,冻了不知多久,现在还在发烧。
他的脑子里嗡得一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冲进了小洁的房间。娘坐在床边哭天抢地,小洁却只静静地躺在被子里,人事不省。他守在她的床边三天三夜,他向满天神佛祈祷,一切都是他的错,放过他的小妹妹吧,她从来没做过坏事,她只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孩子。神佛听到了他的祈祷,小洁最终醒了过来,可她的时间却永远定格在了五岁。因为他的嫉妒和捉弄,她真的成了一个小傻子。
而娘对小洁,从一开始的温柔耐心,到后来的怨天尤人。他们兄妹终于在被父亲抛弃之后,又遭到母亲的嫌恶。自责在斗转星移中结成了枷锁,牢牢压在他的心上。他一直想,等他掌家以后,给小洁招个上门女婿也就是了,反正养活她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没想到,到最后,他既没了家,也没了业,以为会成为他一辈子累赘的小洁,也在折磨中早早离开了人世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老爷们,平日里让他们当牛做马、呼来唤去还不够吗,为什么连他们的一条贱命都要拿走呢?他们是商人,是贱人,可他们好歹也沾个人字的边,为什么要像杀猪宰羊一样对他们呢?他们也会痛彻心扉,也会撕心裂肺啊。既然父母官不做父母,那子民何能做人子。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漆黑的虫豸在他的身躯上攀爬,小小的虫子发狠也能把血肉之躯掏空,那么他这么一个卑贱商户的殊死一搏,是否也能让那些贵人跌下云端?
俞泽在死牢里心绪翻滚,而在死牢外也是风起云涌。三法司的长官正与锦衣卫在刑部大牢门口对峙。刑部尚书闵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刑部的堂官,居然连自家衙门的死牢都进不去。司法权柄被特务机构侵占,打脸打到了家门口,饶是风度儒雅如闵珪也无法维系往日的淡然,他厉声喝道:“让开!都给本官退下,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你们锦衣卫的暗狱!”
都御史戴珊也是十分不悦,他紧跟着开口道:“杨玉呢?本官要见他,让他出来!”
在一片争执声中,锦衣卫指挥使杨玉这才姗姗来迟。他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而是阴阳怪气道:“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天这么冷,几位怎么堵在这腌臜地了。”
大理寺卿周东忙笑道:“杨指挥使,听说钦犯俞泽已被押解入狱。我等是想提审犯人,不曾想却被……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戴珊横了他一眼,似是因他的软语而感到不满,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因小事与锦衣卫撕破脸。谁知,杨玉并不想就周东的台阶下来,他施施然一笑道:“这您可料错了,不是误会。下官是嘱托过他们,不可让闲杂人等接近钦犯。”
一句闲杂人等又戳了闵珪的肺管子,他气得面色通红:“杨玉,你欺人太甚了!此地乃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