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裴野解下氅衣,披在沈南玉身上,深邃的眉目中满是担忧:“欲速则不达,你看你最近瘦得有些厉害了……等事情了了,我带你周游各界吧,天地之大,咱们离这些魑魅魍魉远一些!”
沈南玉嘴角动了动,勾起一丝浅笑,不置可否。
晏裴野说道:“你还是在……喝药伪装吗?只怕陈元白那小子也看透了你的身份。”
沈南玉抚着异于女子的喉结:“当初费伯给我药时,曾问过我后不后悔,我说恨不生当男身,如今能走到此步,我没什么后悔的。”
晏裴野皱着眉头:“天下之地,总有奇药名医能解你之困,等万事休矣之时,我……”
不等他说完,沈南玉眼角讥诮的一笑:“这与你又有何干?我亲眼见过那永定候之女,是个容颜俏丽的女子,再说家世殷厚,若你有她扶助,镇西王在朝堂之中便有助力,你们在陈元琮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好过些,也不用再隐姓埋名做什么守备营长。”
晏裴野哼了一声:“我不像有些人,冷脸无情,说走就走……我若认定了一人,这一辈子莫说斗转星移,哪怕海枯石烂,我也不会变一星一点。”
沈南玉背对着他,望着费度坟头上的新土,听着此言,手不禁攥紧了。
“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沈氏之祸,雪冤之路,何其复杂漫长,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到镇西王府……”
这两日里,从陈元白和郭嫔的口中,她大约知道了当时的情形。
当时东宫之内突然挖出了木头小人,东宫受困,又事逢蛮狄人进攻,太子兵部之权皆被架空,眼见着无数攻讦之暗箭就要致太子于死地,那段时间里,太子身边人都是焦头烂额,东宫内也是人心惶惶。
郭嫔人微言轻,只知道那段时间里,东宫内外皆被严密监控,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可突然有一日,说是兵部揪出了一个大贪官,这才洗刷了太子的冤屈。
郭嫔不知道那传说中的大贪官便是沈南玉生父,说起此事时还连连抱怨当时朝堂前诸多人替那贪官求情,若不是孙吉祥和陈元琮一力举张,才让昭帝将此人判了个剥皮实草的刑法。
郭嫔说起宫中传言此刑时,吓得她几日都睡不着,还好最终没有连累到太子。
沈南玉心如刀绞,面色苍白,却也只能佯装镇定。
父亲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可有想过沈氏覆巢之日?
她不想懂什么君臣之道,唯愿睁眼之时,仍有亲人相伴,平安喜乐一生。
可惜这一切,已如水中月,镜中花,全都再也回不去了。
晏裴野望着沈南玉,轻轻说道:“我不怕。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刻这样,庆幸自己脱离了镇西王府,这样我便可以顾东顾西,一心一意地帮你斗倒陈元琮。”
沈南玉说道:“可你是镇西王的血脉,现在世子已经被囚,镇西王也需要你。”
晏裴野说道:“说到这,咱们还真是一根藤上的瓜,没法分彼此了。陈元琮一心想要军权,阴谋阳谋往我爹身上使了一大堆,他就正等着我回去求他,向他低头,然后好拿捏我爹呢。咱们在这一点上,有个共同的敌人,你没有理由把我摒之门外……”
沈南玉转头,定定地望着他:“你站在我身边,希望来日不会后悔。”
……
崇德殿内,昭帝正在大发雷霆。
军报上称,不到两日的功夫,那蛮狄已数次侵犯,掳走边境财帛人马无数。
那些百姓见官兵保护不了自己的财产生命,又数处爆发了民乱,大誉当真是内忧外患,交积在一起。
大殿内一地狼藉。
孙吉祥跪在地上,小声劝着昭帝息怒。
昭帝面色潮红,虚汗布满了额前,气喘吁吁地骂道:“叫朕如何能息怒,晏守城在的时候,渭州固若金汤,就算败了一次,可也说得上是险败,是事出有因,这李贺怎么回事?当初就不该让他接任,你说对了,他就是太老实,不是这块料,只能任人宰割!”
孙吉祥小心翼翼说道:“有平王监军,李贺断不应该打出如此没有水准的仗来,会不会两个都是骁勇之士,所以这仗反而不好打了?”
昭帝一甩手:“朕下了几道旨音,让他回京述职,他倒好,左一个边陲危机,不敢临阵脱逃,右一个要将王蠡捉拿归案,全是借口!”
孙吉祥抬起头,叹道:“平王害怕陛下会怪罪于他,不敢回来,也是情有可原,怕就怕……”
“怕什么?”昭帝指着孙吉祥:”你但讲无妨。”
孙吉祥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昭帝。
昭帝这几日被臣子们遮遮掩掩,模棱两可的说法早已激得一肚子的虚火,见孙吉祥这样子,气得抓起桌上的酒盅猛地掼在地上:“说!”
“怕平王胁迫了那李贺,将军权握在了手里,再不愿听陛下号令啊!”
“不可能!”昭帝颤巍巍地瘫坐在椅子里:“朝廷不补发军饷粮饷,他拿着那些兵又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