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度白发苍苍,若要做出老实模样,谁也看不出他是装的。
他跟低着头,哈着腰,目不斜视地跟着这锦衣男子进了屋。
“孔令,人找到了没有?都这么久了,快去给我找人来!我难受……”
屋子里,隔着层层的帘子,只见一个人影,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这人正是平王陈元琮。
若有往日熟悉他的人,见到他此番情景一定是非常的吃惊。
孔令低着头,语气恭谨:“王爷,已经去找了。”
“请了个郎中回来,您累了,让郎中给您开点药,先歇会儿,人我已经着人去找了,很快就送过来!”
“贱奴,要你们有什么用,找个人要这么久……”
陈元琮在里面犹如困兽,双目赤红,光足来回踱了几下,指着孔令喝道:“去,去把那丁二给我抽一百鞭子,是他弄死了问玉……”
他五指卷在自己胸前,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去给我弄个人来,我难受……”
听着这疯癫言语,费度低垂着头,让人没察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孔令好声好气地哄着:“王爷,已经着人去提人了,总在这一两天的脚程里。”
“我给您找了个好郎中,让他给您想个法子,先好好睡一觉……”
说着推了推费度,悄声道:“你去看看,让王爷先睡着,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囫囵觉了……”
费度做出惊恐的样子,怕平王抽他。
孔令说道:“没事,王爷动手也是看人的,不漂亮的,他决计不会动手,怕脏了自己的鞭子……”
费度心里暗啐:好新奇的变态理由!
帘子后面的陈元琮似乎也累了,寻了个椅子瘫软在那里。
孔令掀开帘子,将费度推了进去。
只见满地的碎瓷片,费度佯作低头避让,一直没有正脸面向陈元琮。
当然他相信就算他此时抬起头来,陈元琮也一定认不出自己了。
谁能想到,他就是太子殿中那个声名卓绝的隐师太傅呢?
此时的他,银发满头,皱纹丛生,中的毒摧毁了他一身的修为不说,连寿命也所剩无几。
若他不说,谁能想到面前这人,其实不过是四十出头。
远离了长安城,平王陈元琮似乎疯魔得更厉害了。
在长安城中,他这疯病一直控制得很好,因为手下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可以被他折磨至死的人。
可是他打上瘾了的问玉陡然一死,一时竟没寻到合他心意的人可以让他折腾。
他喜欢折腾漂亮的,越漂亮的,他越喜欢看着他们的骨头一点点地在自己手里碾碎时的惨叫。
陈元琮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榻上,苍白如鬼的手软软的塌拉着。
费度伸出两指一搭,眉眼顿时一跳。
又装模作样地听了一晌,这才说道:“王爷身体康健,只不过是最近舟车劳顿,累着了,不碍事,小的给王爷扎几针就好了。”
陈元琮眼都没睁,摆了摆手:“行吧,试试看,要是效果不好,就把头留下吧……”
费度故作惶恐。
看来这些年来,平王的性子愈发凉薄了。
生死予夺,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一般。
若天下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岂不是生灵涂炭,血流漂橹。
费度眯着眼睛,各种思量,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静默了默后,仍是从随身带的银袋里拿了细如牛毫的针,不待陈元反应过来。
胳膊上某处穴道瞬间落了三针。
陈元琮眉间一跳,还不等说话,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沉沉地睡了下去。
帘子后头的孔令大喜:“哟,还真神!”
见疯了几天的平王终于睡了,孔令放松了下来,止不住地悄声说:“这几天可害死我们了……”
此刻他对这出手如神的费度也有了些尊敬。
把他请出了屋子,连语气都变了,说道:“您再给开几幅药,等王爷醒了,再给调养调养。”
陈元琮这毛病先前一直有太医开着药调养的,但到渭州时,便突然有些加重了,先前喝的药都不起作用了。
他是平王身边最信任的侍卫队长,这几天对外只宣传是避嫌,实际上是平王疯症显了形。
若不然也不会只能将晏裴野暂押在府内,无法出面与镇西王斡旋。
费度正在写着药方,一个守门小兵匆忙跑了进来。
孔令喝住他,说平王正在睡觉。
小兵说有要紧事要汇报。
孔令怎么可能让人这么快便惊扰平王好梦,不耐烦地说什么事,等下他来转达。
小兵说:“是镇西王府的世子到了,说给王爷找了个人,这个十分漂亮,包王爷满意……”
王爷先前急着找人,这小兵寻思能落个赏,所以才急匆匆的替世子传话。
正在写方子的费度笔一顿,墨水落下,在宣纸上落下,晕染了一片。
孔令不在意地说道:“这也不算个大事,你去回世子,等王爷醒了,我给回一声,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那小兵有些失望,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