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是家生子,比二公子还小三岁。
在他印象里,二公子整天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能扯来当被盖的样子,今天这模样倒让他稀奇。
“公子,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那个寻北……”
晏裴野抬眸扫了他一眼,似默允他说下去。
阿瑟说道:“听说他今天因为惊马差点打断了运粮的计划,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寻北捅了这么一个篓子,公子还是别太怪他了,他就一个小奴隶,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看他今天也挺狼狈的……”
晏裴野心里冷哼:狼狈?
脸上的泥是新抹上去的,他那个爷爷扑上去往脑子上招呼的那几下子可别当他是瞎子……
只是,他也无法解释清楚,自见到寻北迈进门的那一刹那间,心就像一锅沸腾着要溢出的热水瞬间得到了安宁……
看到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自己那颗因遍寻不着而愤怒揪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但一丝惶惑和不安,又随后涌了上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一个小奴隶而已。
这么牵心挂肺像什么样子?
难道他没见过漂亮的吗?
花香楼里那么多莺莺燕燕,男的女的,他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阿瑟还在说:“我看那个寻北其实蛮机灵的,世子今日里也夸他来着……”
“噢,夸什么?”
阿瑟仔细回忆:“今天听公子跟李大当家的讨论诗画,世子说我们府里义庄的一个小奴隶很聪慧,诗词歌赋一点就通,李大当家的说怪不得是王府呢,连一个下人奴隶都了不得……”
晏裴野眸色深沉:“诗词歌赋一点就通?”
阿瑟说道:“看他那副白面皮,也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不过也说不准世子当时只是为了向李大当家的炫耀一下。”
晏裴野饮了口酒,似乎不屑:”一个小奴隶……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阿瑟也笑了,二公子一向看不上读书人的酸腐劲,会读点诗文酸词,确实没啥值得炫耀的。
一团白影从屋顶跃下,准确无误地落入的晏裴野怀里,却是花香楼的那只叫白瓷的狸猫。
“你倒寻着味儿便找来了……”
晏裴野嘴角轻扯,拿酒瓶逗弄着怀中的白瓷。
阿瑟见公子似乎轻松了些,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实的棉包,献宝似的说道:“公子,这次我弄了个超厚的,您看看,垫上准不疼。”
白瓷盯着棉包“喵”了一声,晏裴野啼笑皆非,无奈道:“还是你知道心疼公子我……”
阿瑟得意地说道:“那是,世子有陆夫人疼那又怎么样?我们二公子也不差什么的……”
刚说完这一句,他下意识的顿住,有些惴惴的抬头望向二公子的脸色。
晏裴野却不以为意地掂了掂棉包,往自己屁股上比量了一下尺寸,吐槽道:“太明显了,我会被我爹打得更狠!”
白瓷很配合的喵了一声,朝阿瑟翻了个白眼。
阿瑟:这怕不是个成了妖的……
”不会的,王爷要是真敢下狠手,您就像以前一样,不,要比以前嚎得更惨!左不过是被人嘲笑一下便罢了,反正公子又不怕的……”
晏裴野随手捞了把雪一把塞进阿瑟的后脖子:“你就这么看扁你家公子吗?”
阿瑟被冰得吐舌头求饶:“哎呀,哪敢啊,我这不是担心公子吗,放心,等王爷回来,我就和阿赤那跪在雪地里求情,跟王爷说兵营里那些弟兄们有多惨!饿着肚子还得每天操练,让王爷好好心疼您……”
“这还差不多!”
两日后,镇西王将富喜送至阳谷关又忙完军务后方才回到朔州。
一入府便听说了赌粮一事。
顿时气急,怒吼晏二公子的声音把落在檐上的鸟都震飞了几只。
垫在臀上的棉包自然没起作用,晏二公子被揍得躺在卧榻上起不来。
凝晖堂内,陆夫人正在吩咐仆妇制作消肿膏,神情是哀怜的,语调却是愉悦的。
沈南玉此时跪坐在二公子软塌边,听他使唤。
一大早的,见到如此丧神,沈南玉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他百般刁难,没想到却见他眼角眉梢尽是愉悦。
“那天你说过的,都是主子,都应该心疼的……“
沈南玉见他还计较这事,便从铜盆上取了帕子,蘸湿水,准备帮他擦拭。
没想到他却一躲:“帕子呢?”
沈南玉低眸:“粗浅布帕,不是什么好物件,怕是没那么舒适……”
晏裴野却道:“我不嫌弃!”
沈南玉只好从怀里掏出块棉帕,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洗了的布幔剪成,其实并不那么需要,但自幼言传身教,下意识的习惯使然而已。
她正要上手,晏裴野又是一躲,满眼怀疑:“这是新的吧!”
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沈南玉不由得暗自嗤笑,只当这人是睚眦必报,自己买来的奴隶向他不喜欢的人示了好,便赌气要一举一动都还回来。
“新的,我昨天刚绞的。”沈南玉不露声色,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