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半夜又起了风霜,洒扫庭院的小厮们冻得缩手缩脚,免不了怨声载道。
听到军靴踩着雪籽的咯吱声,一抬头,便望见铠甲加身,一脸庄肃的镇西王,众人连忙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言。
镇西王让护卫先去请富喜公公,却听到说富喜公公一早就在王府前厅候着了时,倒是有些意外。
门帘一掀,富喜裹得像个移动的蹋鞠一样晃出了门,晏裴野被父亲一瞪,好不容易忍住了嗤笑。
“哎呀呀,可够冷的。”富喜公公打着哈哈,面白唇白,脸像个白面团似的。
“今日雪大,要不改日再阅?”镇西王随口一问。
“不用不用,王爷军务繁忙,奴婢也不敢连日叨扰……”富喜连连摇头,被小夏子搀着上了马车。
镇西王则一马当先,晏裴野紧随其后,身后一队劲装护卫紧随,马蹄声急,往位于东郊的军营疾驰而去。
到了军营,富喜下得马来,不由感慨道:“朔州与王城相隔千里,风物已大不相同,王爷倒很是懂得因地制宜。”
他说的因地制宜是指的新建营房,皆用河道中的卵石加上黏土堆砌而成,虽外表粗犷,但却坚固异常,而且建成速度很快。
镇西王心事重重,引着富喜一路察看过去。
富喜感慨道:“兵卒行走之间井然有序,足见王爷治下安排妥当。”
他分明瞧见那些兵卒脸有菜色,这寒冬腊月,依然衣着单薄,与三重狐裘加深的自己天壤之别,却依然视而不见,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
镇西王握着缰绳的手攥起青筋:“朔州与渭州虽只隔着个阳谷关,但气候大为不同,土地本就贫瘠,原定的军屯一策于此地实在是无法发挥,而且离明年春耕尚有时日,若朝廷不发钱发粮,恐怕铁骑难以为继……”
富喜道:“眼下现状是不太好,但先前一仗,导致国库空虚,王爷还是要先想点办法自救,起码先做出点成绩,奴家才好开这个口啊。”
晏裴野在旁边听得火起,暗骂了一声娘: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只有厚颜无耻的阉党才说得出来这些话。
他嘴角一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那这么是不是只要我们自己能弄来钱粮,朝廷也不计较我们用什么方式?”
富喜连连点头:“只要能让铁骑渡过难关,什么方法都可以一试啊。”
晏裴野又说道:“那公公得给我一手信才是,白纸黑字地写下来,免得回头用了什么手段,又叫一帮子嘴上无毛的畜生上赶着骂我……”
镇西王:“……”
富喜讪笑道:“二公子拿奴婢打趣了,奴婢身微言轻,哪有这等子写手信的职权,这朔州现在是镇西王府的天下,二公子便宜行事便是了……”
晏裴野还待再挤兑几句,镇西王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撇了撇嘴,找了个借口便带着贴身护卫走了。
镇西王无奈地说道:“这小子,又给本王尥蹶子,让公公见笑了。”
富喜赶紧悄悄顺了口气,他若计较吧,人家一句浑不吝便混过去了,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忙说道:“不妨,二公子尊贵出身,又是一番的真性情,不像奴婢身贱低微,这个让奴婢不敢羡慕啊!”
走了一段,镇西王又旧话重提,退而求其次:“还望富喜公公在孙公公那提点几句,至少把今年过冬的粮食和棉服先发来。”
富喜打着哈哈搪塞过去,见到前面是辎重营的牌子,便问道:
“王爷的难处奴婢也是清楚的,将士不易,这回大营所用兵器没有问题了吧?”
镇西王道:“破损折旧的已经清理出来了,数量已造册上交兵部,现在可堪用的大约有八九成。”
富喜道:“那烦请王爷领我去看看,若还有细微错漏之处,我好据实禀报,一定严惩了那批敢私报漏报的小腌臜。”
镇西王微微颔首,对富喜已不报期望,一路无言地引着富喜前去,只期望万事顺遂的将此人早点打发了事。
进了辎重营,镇西王唤了辎重营守将呈交了营册。
富喜略翻了一番,便自去四处翻阅起来。
没过一会儿,富喜领着两个兵卒抬了几扇盾牌过来。
镇西王见他脸色异变,顿时心生不妙的感觉。
果然,富喜开口道:“王爷您看看这盾牌……”
镇西王看去,这盾牌大小与寻常盾牌并无异,只是花纹有些不同而已。
富喜脸色不虞,说道:“果然还是要仔细查看,王爷您可识得这盾牌……”
镇西王细看之下,那盾甲与一般盾甲并无大小之分,只不过甲上所饰纹路有所区别而已。
富喜觑着镇西王凝重的神色,缓缓道:“这可是专为大誉二年明陵所制,这都是皇陵陪葬规格的……”
富喜话还没说完,辎重营守将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道:“王爷明查,这批盾甲是直接从渭州营库分出来的,等到了这边,因是备用物资,都没有来得及拆封,刚才若不是公公扯断绳索……”
镇西王已厉声喝止:“若不是公公及时发觉,来日你脑袋怎么搬家的都不知道!”
富喜公公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