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喝了口酒,脑袋后仰靠在墙壁上,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席地而坐背靠书山的柳青山,忽然说道:
“冯老头儿,你猜柳青山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冯铄闻言一愣,无奈摇头。
“我要是知道这个,上一次还会问你?”
云泽笑了笑,缓缓问道:
“如果现在有菜刀和锅铲两种厨具同时摆在你面前,让你做一道菜,你会怎么用?”
冯铄有些莫名其妙,理所当然道:
“菜刀切菜,锅铲炒菜,这还用问?”
云泽颇为随意地“嗯”了一声,双眼虚眯看着柳青山,忽然感慨叹道:
“可他走了君子之道啊!”
冯铄转头看向远处正在仔细研读那本《千字文》的柳青山,略作沉吟之后,恍然叫道:
“君子远庖厨!”
云泽喝了口酒,慢悠悠说道:
“用锅铲切菜,用菜刀炒菜,当然不对,因为锅铲和菜刀虽然同为厨具,可真正的用处,却有天壤之别。所以柳青山才会明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又会产生视而不见君子乎的疑问。天底下有那么多道理,有那么多学问,还有市井坊间那么多俗语,为什么总是相互矛盾?究其根本,就是因为这些道理各自适用的形势并不相同。这世上从来没有哪个道理,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适用,所以才要入乡随俗,才要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
说到这里,云泽忽然变得有些感慨。
“柳青山先天身负浩然正气,便在读书一道,走得尤为顺畅且平坦,但这恰恰也是他在这一道上最大的局限...总是走在前人走过的路上,走得太快,太顺,甚至没有机会停下来看一看两边的风景,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好不好看,所以当人问他,‘你之前走过的那些地方,究竟有些什么风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的时候,他就只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走得那么快,甚至就连稍微放慢脚步都不肯,他又哪里知道那些风景都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世上那么多学问,那么多道理,柳青山应该全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吧?但这些学问,这些道理,究竟从何而来?因何而来?”
云泽叹了口气,喝了口酒。
“他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他只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意思就是君子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地,但为什么不让自己身处险地,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不让自己身处险地,他说不上来,也不知道,更不理解...口口声声喊着读书应该脚踏实地,应该循序渐进,到头来,还是自己当局者迷,成了身在水中不知水的一条鱼,结果就是明明已经读了那么多的书本,却全都白读了,明明知道那么多的学问道理,却全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冯铄满脸惊容。
“你...”
云泽瞥他一眼,嗤笑道:
“很惊讶?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是已经从韦右那里得到了一些坐镇之人的职权么,有时间,可以多去看一看南山君,他那自称是‘拨开云雾,追本溯源’的学问,一旦学会了,也不需要特别精通,只知皮毛,就已经很容易让人看清事情的本质了。”
冯铄沉默下来,低头不语,小口喝酒。
许久之后,冯铄忽然抬头,神色古怪地盯着云泽。
“所以你那破罐子破摔,然后比谁摔得更碎的处事学问,也是从这儿来的?”
云泽怀里抱着酒坛,已经看腻了眼前这片一成不变的书山景色,就干脆闭目养神,闻言之后,缓缓说道:
“是,也不是。南山君的这门学问...其实并不值得推崇,因为一旦将它用在某些不该用的事情上,就很容易让人变得非常极端。我就是。当然主要还是这段时间以来没事可做,就闲着无聊想了很多往常不会去想的事,像是如今这个越来越坏的世道,究其源头,不就是因为人性本恶?那怎么才能解决这个世道越来越坏的问题?”
云泽话音稍稍一顿,睁开眼睛,目光重新看向背靠书山的柳青山,轻声说道:
“如果是他,可能就会从那以匣装剑的理论着手,想的是怎么才能把剑装进匣子里,所以他会给出的答案,无疑就是需要将这用来装剑的匣子变得更大一些,这就需要去做更多、更好、更善的学问...所以具体答案究竟如何,就要取决于一个人的心性、脾性等等方面,究竟如何了。”
冯铄沉声问道:
“那在你看来,要怎么解决这个世道越来越坏的问题。”
云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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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平静地瞥他一眼,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举起酒坛喝了口酒,之后就抱着酒坛坐在那里,轻轻拍打酒坛的“肚皮”,开始小声哼唱一首很少有人知道的词曲。
冯铄心思全然不在这首词曲上,心情格外沉重。
也好像忽然明白了白先生针对云泽的这场...布局,究竟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那会是个对于云泽而言最坏、也最好的结果。
但是否能够如愿以偿...
冯铄叹了口气,莫名觉得,白先生恐怕是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