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宁十一与老人卫熵在南门城大开杀戒那日,已经过去一旬还多,曾经各种牛鬼蛇神各据一方的形势彻底消失,只剩下风吹不散的冲天腥气,在盘桓多日以后,也被一场连绵数日的春雨洗刷干净。
其实算不上是特别干净。
雨过天晴之后,满布着厮杀痕迹的街道青石板上,那些刀劈斧凿的痕迹之中,依稀可见血迹残留。
但南门城总算变回了一座城池本该拥有的正常模样。
某些生平为恶不多的野修散修,尤其像是南门镖局里的那些镖师镖头,也在近日以来,逐渐返回南门城中,最初的时候自然难免提心吊胆,可随着时日愈久,这些人几乎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重新放回肚子里,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书铺掌柜也没遇见哪个镖师上门找事,就只躲在自己那间书籍铺子的后院连夜做工,刊印那部《武道正经》。
在这期间,还有一些不必上心的细碎小事,像是那队前不久才刚刚押镖回来的一众镖师,自从发现南门镖局已经人去楼空之后,就立刻开始走街串巷,四处打听变故真相,自然就会听到许多城中百姓各执一词的言论,要么就是将那两位外乡来的山上修士,视如虎豹豺狼,要么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而言之,就是这些城中百姓的各种说法,不胜枚举。
天下兼有百种人嘛。
至于这些镖师对于两位外乡人又是怎个看法,不值一提。
不过那些原本驻守南门镖局的镖师镖头,包括那位总镖头,如今确也已经返回南门城,只是自从他们回来之后,南门镖局就一直都是大门紧闭的状态,只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偷偷摸摸溜出一人,跑去书籍铺子那边询问刊印进度,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事。而南门镖局的这种做法,究竟是因为还不清楚事情真相,就想着独善其身,低调行事,又或另有原因,就不为外人所知。
而向来都是混乱常态的南门城,忽然变成这幅模样,也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客栈掌柜几乎愁白了头发。
南门城里的诸多客栈,包括老人卫熵与宁十一如今下榻的这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靠客房挣钱,真正的流水大多都在酒菜吃喝的方面,而平日里吃喝最多的,也往往都是南门城中那些野修散修。说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在那日之前,其实南门城里最挣钱的行当就是酒楼客栈,关键在于几位地头蛇各自圈地为王的局面,虽然混乱,却也大致能够维持一个相互制衡的情况。毕竟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坐到这种位置上,除了修为境界的硬实力之外,还要有着足够的格局,要么自己足够聪明,要么身边有着狗头军师,所以无论是那魁梧汉子,那猢狲男子,又或其他几位地头蛇,哪怕再怎么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也很清楚南门城里不能没有这些人,那么很多方面的某些事情,就需要特别注意“过犹不及”。
所以客栈掌柜早先与老人卫熵闲聊之时,口中曾经提到过的“税费”,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做“保护费”。也正因此,尤其客栈酒楼这种行当,每当有客临门的时候,哪怕再怎么目中无人的野修散修,吃饱喝足之后,也得给钱,尤其是从另一块儿地盘过来的野修散修,更是差了一个铜子儿都不行。
并且这种独属于野修散修统辖各自地盘的规矩,不仅是在南门城里雷打不动,甚至还要包括其他那些与之相仿的地方,同样都是雷打不动。
野修散修混迹江湖的规矩也有很多,不比山上修士混迹江湖的规矩差多少,虽然相互之间会有一些不同之处,但说白了也不过是兽有兽路,鸟有鸟道。
一个江湖自有一个江湖的规矩。
也正是得益于这样的江湖规矩,南门城里的酒楼客栈,才最能挣钱。
而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幅门可罗雀的凄凉境地。
其他那些酒楼客栈尚且还好,或多或少有些生意上门,勉强还能过得下去,但老人卫熵与宁十一下榻的这家客栈,就是本本正正的门可罗雀了。
甚至偶有行人途径此间,还会尽可能远离一些。
那可是一老一少统共两尊杀人不眨眼的魔道巨擘,只在一日之内,小的那个就亲手杀了小几千人,已经足够可怕,老的那个更是直接追着人砍,俨然一副要将那些地头蛇麾下势力斩草除根的模样。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大开杀戒,加起来死了得有多少人?数是数不清楚的,反正那副场面,是真叫一个人头满地滚,竭泽以量尸,当然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但客栈掌柜也不敢直接撵人,只能暗地里愤愤不平,咒骂那个年纪小的,已经睡了这么些天,怎么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早点儿死了也能早点儿滚蛋。
可说是如此,客栈掌柜还不敢骂出声来,万一隔墙有耳,被那长相阴鸷的老人听到什么,肯定就要丢了自己的小命。
至于更早之前,那场事关附近十条街道地盘归属的混乱厮杀,是不是险些就将他给牵扯在内,客栈掌柜早就已经抛之脑后。毕竟那两天虽然挺乱的,甚至第一天的时候就被一个不开眼的撞烂了大门,可终归也没将他牵扯进去嘛!
客栈掌柜将面前的算盘一推,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瞥向客栈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