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九州醒来之后,两人各自说话之时,都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的,就怕隔墙有耳,被人知晓,但云泽这边话音一落,秦九州那边就忽然神色一滞,然后拍案而起,手掌落下发出砰的一声,震得桌上横七竖八的一大堆酒壶猛地一跳,跟着就是哗啦啦一阵乱响。大堂中许多酒客都闻声望来,瞧见之前还在嚷嚷着酒后醉话的秦九州,正满面怒容站在那里,就连趴在桌上睡得昏昏沉沉的木河镇少女,也被震得身子一晃,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谢安儿第一眼就瞧见了靠墙而坐的云泽,他正满脸笑意,眼神诡谲。少女没有看懂那个眼神,脑袋迷迷糊糊,坐起身子,望着一个地方呆呆出神了片刻,然后扭头冲着云泽咧嘴一笑。
“他,让我,走...”
少女忽然眼眶一红,跟着就重新趴在桌子上,一边酣睡,一边掉眼泪。
大堂中的许多酒客一阵面面相觑,有人微微摇头,乃是这间客栈的常客,便将之前发生过的那件事看在眼里。年轻人总是如此,人生际遇,爱恨情仇,刚刚才到最为精彩的时候,要不怎么能说“风华正茂”呢?
但也有人喜欢凑个热闹,冲着角落里的那三人指指点点,仅凭自己的想象揣测随意评断,短短片刻,就已经诞生了许多风言风语。
云泽不理谢安儿,也不理会那些酒客,直视脸色铁青的秦九州,面上笑意越发浓郁。
后者咬牙切齿,咯咯作响,然后按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轻轻一动,这满堂酒客,尤其那些作壁上观看热闹的,就忽然发现角落里莫名其妙腾起一片厚重白雾,将包括那位醉酒少女在内的三人身影,一并掩盖了去。
大堂当即一惊,尤其那些说着风言风语的酒客,一个激灵之后,酒醒大半,乖乖拧转身子重新坐正,却又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许多人匆匆忙忙喝了杯中酒,立刻结账离去。
秦九州可不理会这些。
“你在威胁我...”
他眸光森然,死死盯着靠墙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云泽,瞧着他举起酒壶,喝了一小口酒,然后低下头,一边轻轻摇晃酒壶中所剩不多的酒水,一边幽幽一叹。
“您老可是堂堂圣人,我就只是一个十二桥境的小修士。咱们当初在湘水相遇的时候,你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新一辈声名初显,旧一辈老而弥坚,而且还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绯衣当时跟我提起这些的时候,虽然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我看得出来。不过这话说得很不错啊,这座天下,确实还是你们这些人的天下,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嘛。”
云泽抬起头来,咧嘴而笑。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就是那个犊子。”
“你...”
秦九州按在桌面上的那只手,缓缓捏拳,指节发白,咯咯作响,然后从牙缝当中缓缓挤出几个字:
“厚颜无耻之人!”
云泽洒然一笑,举了举手中酒壶。
“过奖。”
然后仰头喝了一小口,继而哈出一口酒气。
似乎是为了照顾那位木河镇少女,当然也是秦九州本身的喜好问题,这些酒水,并非烈酒,而是另外一种果香馥郁的甜酒,在这间客栈而言,也算特色,所以酒气并不浓烈,尽管对于云泽而言有些不太爽快,但喝下之后,却也不必担心身上酒气太重,更不必担心回去之后会让小丫头觉得不喜欢。
之后又喝一口。
然后丢掉已经空掉的酒壶,起身上前,在桌上拿起另一只酒壶。
早先秦九州拍案而起时,云泽就已经瞧见了,桌上这些横七竖八的酒壶,其中还有两只酒壶里面有些酒水,虽然不多,但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就是满满一壶,所以云泽干脆直接兑在一起,然后拿着那壶酒冲着秦九州微微示意,仰头再喝一口。
又在筷筒当中拿了两支筷子出来,夹了一颗桌上碟子里的花生,送入口中。
秦九州就一直盯着他,直到云泽一连吃了好几颗花生,再喝一口酒,这才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龙气,屏息片刻,然后徐徐吐出,继而缓缓落座。
云泽丢掉筷子,手里拿着那只酒壶,转过身来,开口笑问道:
“想好了?”
秦九州瞥他一眼,不予理会。
云泽轻轻耸肩,直接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转身重新回去墙边,将靠近墙壁的条凳竖了过来,背靠墙壁,跨坐其上,然后盘起双腿,拇指食指一曲一伸,就已经捏住一颗花生,直接丢入口中,随意咀嚼两下,就开口笑道:
“我也是读过一些圣贤书的,书上说,君子可欺之以方。”
秦九州神色一滞,恶狠狠等他一眼。
“你这根本算不上欺之以方!”
云泽呵呵一笑,继续丢了一颗花生在嘴里,倒也未曾反驳,毕竟这种手段确实卑劣。
但在某种程度而言,其实也能算得上是合乎情理。谁让这位读书人就只是读书人,而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来着。
所以云泽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至于秦九州这位读书人是不是觉得用对了,还是觉得用错了,无关紧要,云泽今儿个特意下山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