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而未亮,却也有许多铺子已经重新开门做生意。
灰尘药铺,便是其一。
在这条街道上,药铺的店面已经算得上极大,左右张贴一对门联,黑底金字,已经褪色许多,却也依稀能够看出具体字迹,一边是“但愿世间无疾病”,另一边是“宁可架上药生尘”。门楹悬挂一张烫金牌匾,书写笔走龙蛇的“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其实坊间药铺的门楹匾额与左右门联,往往如此,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不管做不做得到,是否真心实意,只要贴上这对门联,挂上这块门匾,那就是慈悲心肠。
至于压价十倍回收草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罢了,能知道什么什么叫做行情价?能知道什么草药是个什么价格?
但小丫头的运气确实不错,数九寒冬,还能找来一株茎生十二叶的大头花,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太多,其实还有一种别称,叫做夏枯草,茎生十叶已是极限,往往穗有数轮而至十数轮,可这株茎生十二叶的夏枯草,却是穗有二十六轮,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灵株宝药。若在寻常,这种得天造化的夏枯草可是不太好寻,毕竟夏枯本是寻常草药罢了,哪有多少能够得此机缘,一步登天?
所以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按照药铺店家的估价,倘若能够找见渠道售卖出去,少说也能抵得上药铺经营十来年的利润总和,可收来这株十二叶夏枯的时候,却才花了四颗铜子儿,并且还是额外带有一箩筐寻常草药。
药铺店家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常年穿着一件深褐色秀有金钱纹的袍子,今儿个心情大好,起了个大早,亲自开门,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得意洋洋。寒冬凛冽,晨雾朦胧,臃肿店家开门之后立刻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左右看看,忽然皱起眉头,抬手叫来旁边正在轻扫大堂,收拾桌椅的伙计。
“你去外边找一找,瞧一瞧那个经常给咱送药来的小丫头还活没活着,若是活着,就不必理会,若是死了,也不用管,但若半死不活,冻饿得厉害了,就抓紧时间带回来。这丫头可是个福星,千万不能死喽,快去。”
伙计得了吩咐,立刻回屋穿了一件厚实的棉袄出门去。
天色未亮,黑沉沉的。
站在药铺门槛后面的店家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瞧着街道上晨雾飘来荡去,缩了缩脖子,然后抬脚跨出门槛,来到门口,左右看了看那对门联。
“怎么掉漆掉得这么厉害?难不成是今年风雨太多给害的?”
臃肿店家叹了口气,有些愁眉苦脸。
明明是去年年关之际方才换上的门联,往常都是少说也能用满两年,可今年距离年关明明还有一段时间,就已经快要看不清其上字迹,当然不行,虽然有些可惜了,但还是要换一副新的才行。
这两行字,对于药铺而言,那是必不可少。
有些人是真心实意希望人间无疾病,但这两行字在臃肿店家看来,却是天大的笑话——倘若世间真无疾病,那么世上还要药铺做什么?还要草药做什么?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山上修士,都离不了那些所谓的灵株宝药,本质不还是草药,最多就是效果不同。所以上联写的“但愿世间无疾病”,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至于下联写的“宁可架上药生尘”...
左右看过无人之后,臃肿店家这才放心对着那写字从鼻腔里面发出哼哼两声,切实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嗤之以鼻。
然后拱了拱鼻子,打了个喷嚏。
唾沫乱溅。
“这天儿,真他娘的冷...”
臃肿店家抖了抖一身肥油,回去店里,颐气指使店铺里的其他伙计好好干活,然后自个儿回去了后院。
十二叶夏枯,被臃肿店家摆在了自己屋里,用一直檀木箱子锁了起来,方才起床之后,衣裳都没穿,就忙不迭地从床底下翻了檀木箱子出来,打开锁头,瞧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一张金丝绸缎上的十二叶夏枯,瞧见这株宝贝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如今出门一趟,也没走远,距离门槛四五步而已,返回屋里之后,方才一盏茶的时间没有瞧见,就已经有些不放心,顾不得自己那位还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夫人,托着臃肿肚皮趴在地上,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终于打从床底拉出那只檀木箱子。
然后伸手在枕头底下掏出钥匙,打开锁头,不去理会被吵醒的夫人一阵埋怨,小心翼翼开了箱子,瞧见那株宝贝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当即咧嘴一笑,动作缓慢重新盖上,插回锁头,抱起箱子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将其重新塞回床底。
穿着白丝睡衣的妇人忽然坐起身来,瞪了一眼自家老爷。
“看看看,一天看八遍,白天看也就算了,夜里还不暗生,你自己说说你这一夜爬起来过多少回?以前也没见你能有这些力气,动不动就喊累,干脆跟你这只宝贝箱子一起过去吧,瞧瞧它能不能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出来!”
臃肿店家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闻言之后,立刻爬起身来,坐在床上搂住妇人,满脸赔笑。
“夫人,夫人莫怪,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那可是十二叶夏枯,只要咱们找见路子将它迈出去,那可就是大发横财了,到了那时候,夫人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