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竟一点也不知道吗?”沉默良久,她才低声问道。
沈令泽嗤笑一声:“泰和省上上下下,大小官员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只要有人敢反对,立刻就会遭受打压,甚至有性命之忧,谁敢报给圣上知道。”
“监察院也被瞒了过去不成?泰和一道的监察御史做什么吃的?”苏婧宁心情有些沉重,“还是说他们也一起同流合污了?”
本朝设有督察院,负责全国的监察工作,下设有十三道对应十三省,专门负责纠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沈令泽却不回答,反问道:“苏小姐可知泰和省的布政使是谁?”
苏婧宁摇头。
沈令泽沉声道:“是薄家的姻亲王家的家主,薄贵妃的亲舅舅王淳。”
苏婧宁眼神逐渐幽深起来。
沈令泽却一声冷笑:“七皇子一系势力庞大,右都御史宋常虽对泰和道的腐败察觉一二,但他素来滑头,不愿得罪沈熙,对此只当做不知道。”
督察院分左右两系,左系留置京中,如穆修竹即任的左佥都御史,就要在督察院当值。右系则提督各道,纠察地方。
苏婧宁顿时明了,泰和省自己捂得严实,督察院也装聋作哑,当今圣上被遮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自是对此一无所知了。
不过,既然王淳是七皇子的人,那自然就是苏婧宁的敌人,怪不得沈令泽敢给她看这账册。
若能揭发此次贪污大案,除掉王淳,便犹如断了七皇子的臂膀,实力必定会下降不少。
她精神一震:“世子为何不直接把这账册呈给圣上呢?”
沈令泽垂着眼道:“王淳是沈熙一党,若闹出来就会牵连沈熙,圣上素来宠爱他,若知道此事定只会悄悄处置,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其实他话没说尽,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对朝政已有所力不从心,所以总爱搞些制衡的把戏,为了不让太子一家独大,皇子之间相互制约,不到不得已他是不会动沈熙的。
苏婧宁苦笑,她倒是忘了这个,七皇子有当今天子庇佑,着实是难办。
不过,她眼睛一转看向沈令泽,他既拿着东西来找她,必是有办法了。
想到这,她当即问道:“世子可有什么良策?”
沈令泽笑道:“既然圣上不愿意闹大,那就先从小事开始好了。”
苏婧宁心中一动,从小事开始不易引起警觉,然后慢慢闹大,等到人尽皆知的时候,便是圣上也不能再随意包庇了!
沈令泽看她明白了,嘴角露出一抹笑,直接拿起旁边带来的公文打开看:“苏小姐先比较一下这几个公文上的章印。”
苏婧宁凑过去看,是户部下发的征收公文。
“这些年来鞑靼一直骚乱我朝北疆,以致时有战乱,泰和省便担了供应军需的任务,这是征令。”沈令泽解释道。
苏婧宁点点头仔细比对起了这几个章印。
本朝官印由铸印局铸造,为铜制微章印,九叠篆体,印文浑朴简厚,纹路复杂,极难仿制。
她直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抬起头道:“这几个章印除了新旧程度不同外并无区别。”
沈令泽也不意外,他也没发现有什么区别。
“章印虽一样,但有些是真的公文,有些却是伪造的。”
苏婧宁点头,其中有几个的征令内容正好能与账册里的对上,显见是伪造的。
可章印是怎么伪造这么像的呢?
她思索了一会,猛然抬头:“难道是铸印局私造了官印?”
沈令泽剑眉微挑,苏婧宁竟然是一语中的。
一个处在深闺的小姑娘思维如此敏捷,比朝中那些只会吃干饭的二愣子可强多了。
他收敛心神颔首道:“正是铸印局私造了户部的官印,王淳便用此造了假公文向治下的百姓征收军需。”
“这也无法无天了!连官印都敢私造。”苏婧宁长出了口气。
沈令泽道:“不私造官印怎么伪造公文,他们就是要弄得和真的一样才不怕查。
虽说户部还另有记录,可无凭无据圣上是不会随意下令核查的。”
苏婧宁闻言也有些无奈:“既如此岂不是束手无策了?”
沈令泽摇着头,眼神有些玩味:“他们可以伪造,咱们也可以。”
苏婧宁一怔想到他找自己的目的顿时恍然:“你是说让我再仿刻一枚官印?”
沈令泽含笑点头:“就是想请苏小姐仿刻出一枚略有破绽的官印,到时再制了假公文作为证据呈交于圣上。”
苏婧宁瞬间领会:“一份假公文既不会引起圣上的重视,又有了借口可以查问,等到时候再慢慢闹大,便是谁都控制不住了。”
沈令泽赞许地看过去,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多了。
“好,我这就把章制出来。”苏婧宁盯着公文上的章印暗自揣摩了一会儿就应承下来。
若让她制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是有些艰难,可制个略有区别的倒不是问题。
说做就做,苏婧宁立即拿出自己的工具箱忙活起来。
她先找了合适大小的青田石打磨了印面,又开始摹写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