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的这首《乌衣巷》,的确是一首怀古诗。
说的是,东晋时期,王谢两家的重要人物,都居住在金陵的乌衣巷之中,屡遭受贬谪的刘禹锡,游览至乌衣巷,有感而发,借怀古来抒发心中的郁郁之气。
可落在王弘直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了。
前两句中规中矩,辞藻优美,而且王氏的确在东晋时期,在金陵城的乌衣巷中,居住多过一段时间。
可后半句,听起来倒是像是在威胁他...
堂前燕,说的好像是农田,亦或者...是他王氏的地位。
尤其是飞入寻常百姓家几个字,几乎让王弘直落下冷汗来!
他越想越觉得心忧,梁世龙分明是在警告他!
他不是不知道,土地兼并乃大唐帝国的跗骨之蛆。
等所有土地,都落在世家大族之手时,距离大唐覆灭也就不远了。
而王氏,虽说躲过了南北朝时期异族横行的战乱年代,但这一次,还能躲过去吗?
他们的农田,亦或者是世家大族的一切,迟早会落入百姓手中!
梁世龙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先生要想清楚才好,柳家主人这首诗的寓意,我知...你亦知!
说完,他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离开听槐堂后,梁世龙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若是在往常,就算面对敌人,极有修养的王弘直,也势必会将他送出门外。
说不定,还会多送个二三里。
这一回,王弘直连动都没动。
事关家族兴衰,所谓的君子之风,全都是瞎扯淡!
这一刻,他的呼吸都有些颤抖了。
梁世龙念这首诗,给他传递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从前,想要让朝廷收回江南农田的,只有魏征,或者说,只是魏征所代表的一部分文官群体罢了。
而加上柳白的话...意思就是说,陛下也对江南华族,极其不满了!
否则,梁世龙没这个胆子,在堂堂王氏家主面前,念出这首满含着威胁的诗!
王氏不争,何至于此?
王弘直的拳头上,攥起了青筋。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道:速召族中耆老!
...
王氏的族人,大部分都住在会稽山阴。
一些高雅之士,还会专门选择人迹罕至的地方,修建一座简单的茅屋。
这都是晋朝时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种下的恶果。
在江南,越是饱读诗书之人,就越对朝廷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入朝为官,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就算拥有万册书卷,也要藏于南山,以图传承后世,不给当下之人,留下一根竹简,一页纸张。
至于朝廷...一群腌臜人,读书都嫌污了书中的圣洁之意!
经过多年的发展,王氏族人的数量,比当年的巅峰时期,还要多出几倍。
召集族中耆老,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王弘直在听槐堂的茅屋之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有人来告诉他,族中耆老刚刚到齐。
魏晋风流,道不尽的书生意气。
听槐堂最大的教室之中,坐满了老儒生。
哪怕年近七旬的,也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在他们看来,这是王氏子弟应有的修养。
王弘直的到来,顿时引来了一片不满的目光。
往日十分严谨的家主,今日不仅头发散乱,衣襟上,竟然还带着些许茶渍!
王弘直显然没有解释的心情。
他把梁世龙来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当他把那首诗念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坐在首位的,是一个青巾束发,一身宽衣大袖的老者。
长宗,这是朝廷给咱们的警告!
王弘直点了点头,道:叔父所言极是,若是不将农田交出去,我王氏...恐怕会重蹈河东豪族的覆辙!
老者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道:老夫曾说过,我王氏世代躬耕,所求的不过是学问之巅峰,太多的农田,不仅会污了心智,还会引来朝廷的不满...如今,老夫建议家主,将族中九成田产上缴朝廷,尔等可有异议?
听他的语气,众多耆老聚在一起,商议农田归属的事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之前一直有人强烈反对。
今日,他们却都哑口无言。
面对朝廷,他们还是分得清,王氏究竟有几斤几两的。
五姓七望都铲除了,朝廷还会在乎一个王氏?
尤其是柳家主人这四个字,给他们带来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毕竟,五姓七望,全都是柳家主人搞垮的。
梁世龙特意念出他的诗,或许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可谁能说得好?
没人敢凭一时之气,就去赌整个家族的命运。
王弘直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诸位长辈,长宗不担心族中会有反对的声音,却心忧谢氏,不会轻易让咱们,将农田都交出去!
众人一阵默然。
王弘直见众人不说话,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