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前院的腊梅树下。
红泥小炉中,干透的松果燃烧着淡红色的火焰,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做工精美的银壶上,冒着热气,即便离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柳白拿着来济的路引和学凭,不时得看来济一眼。
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
牛人啊!
永徽年间的宰相,和令狐德棻一同著作《晋书》的大学问家。
李治登基之后,大唐的开国功臣差不多都死光了。
到后期,整个朝廷,几乎都靠来济撑着。
他也是个硬骨头的人,在真正的历史之中,满朝文武加上李治,都打算废掉王氏,立武则天为皇后。
来济正是跳出来,第一个反对的人!
要知道,那时候的武则天,已经有了很大的势力!
这厮不光本人牛,他的家室更牛!
他老子就是前隋时期,鼎鼎大名的荣国公,来护儿!
那可是真正肩膀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猛人!
一生南征北战,功劳不下于前隋上柱国张须陀!
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书院的几位先生,才不允许来济进入书院。
说好听的,他是忠良之后,说不好听的,他就是前朝余孽!
就算书院有再多的自主权,那也是朝廷治下的自主权。
收个前朝余孽,李二怎么想?满朝文武怎么想?
柳白心中琢磨这件事的得失,一时间并未开口。
来济站在秦琼身后,不敢抬起头来。
他感觉,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差不多青年,身上带着极大的压力。
秦琼看了一眼红泥小炉上的银壶,喉头不自觉涌动了几下。
来济的父亲,于老夫有大恩,此次他报考书院,却得到了数位先生的阻挠,若是没有你这个书院主人开口,怕是就要断送他的前程了...
秦琼年轻的时候,也在前隋军中效力,正好是来护儿的部将。
而且,来护儿还数次救他性命。
如此大恩,难以为报,只能舔着脸来求柳白。
柳白将路引和学凭放下,看向来济。
来济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是有些怕柳白。
抬起头来!柳白淡淡的说道。
来济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道:柳公子...
秦琼比他还紧张。
万一柳白对来济产生恶感,那就万事皆休。
在书院的问题上,柳白说话,比李二还好使。
他不让来济进书院,神仙老子来了都没用了...
柳白打量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心里很清楚,若是答应让他进入书院,势必会引起一些动荡。
前朝余孽!
这个名头,实在是太敏感了。
而且,来护儿是对当初的李渊用过兵的!
当然,如果柳白肯给李二上一封奏疏,说明其中经由,李二是不会阻拦的。
毕竟也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他只不过是想看看,来济的心性如何。
终归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若能为自己所用,就再好不过了。
但如果来济不肯,或者说,他有别的心思。
柳白也并不介意,让他永远当个普通老百姓。
书院执天下牛耳,在读书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圣地。
柳白一发话,别说进书院了,就算他想去地方官学,都没人敢收!
你对你爹...怎么看?
此言一出,来济和秦琼脸色骤变!
来护儿!
这个人,是随随便便能提起来的吗?
秦琼急忙道:柳公子,看在老夫的面子上...
不等他说完,柳白呵呵一笑,道:国公稍安勿躁。
他的确是有心收下来济。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的确是看在秦琼的面子上。
柳白一向是个看事情很分得开的人。
从不会因为某个人在历史上的名声好,或者名声坏,就带有色眼镜看人。
上次和秦琼打交道,之所以多有为难,那是因为秦琼抱着别的心思。
他想给秦家留一条后路,刻意接近柳白。
可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柳白还是十分敬重秦琼为人豪爽,侠肝义胆这一点的。
换成别人,哪怕有再大的恩情,也不会为一个前朝余孽出头。
来济又低下头,满脸挣扎之色。
柳白饶有兴致的看着,静静等待。
过了盏茶的时间,银壶里的茶煮好了。
柳白给秦琼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就在此时,来济猛然抬起头来。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变得极为坚定!
柳公子,在下知道您想听什么,就算我爹是前隋的将领,在我眼中,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忠臣!我想,若是我爹生在大唐,也一定会效忠于当今陛下!
说完之后,来济如同虚脱了一样,腿一软,向后踉跄了几步。
他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前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