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的判断在短期内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黑鬃女王完全褪去了曾经那副“仁君”的样子, 以一种惊人的强度在为新生儿们树立权威,不消多时,这些还没有小狗大的幼兽就学会了威逼和欺压, 学会了撕咬同龄人的耳朵和尾巴,并从它们发出的尖叫声中汲取强权带来的乐趣。
对这些改变,卷尾无能为力。
安澜每次回归巢区时都会看到它郁郁不得志地在两棵大树之间走来走去,明明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它孤独的背影却显得如此阴郁, 那身用顶级待遇浇灌出来的顺滑皮毛尽数变得粗糙、暗淡,把它衬得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大狗。
箭标说到这里时眼睛里总是带着幸灾乐祸。
它或许可以接受被希波牢牢压制住的局面,接受和安澜分庭抗礼的局面, 接受被断尾联盟及褐斑联盟的后裔死死追赶的局面,但要让它向一只和卷尾别无二致的“弱者”低头臣服, 那真是比杀了它还难受。
这个逻辑可以被完全套用在两位小公主身上。
随着时间流逝,箭标的情绪越来越暴躁,和安澜对峙、斗殴、和好、八卦的频率也直线上升。两只雌兽面上还是你看不爽我、我也不爱多搭理你, 暗地里却培养出了一点惺惺相惜——
虽然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丁点。
不过这一丁点对箭标来说已经是“从零到一”的世纪跨越了,继母亲、同胞姐妹、盟友、前辈、上司和政敌之后,安澜忽然得到了一段亦敌亦友的关系,就好像在巢区增加了一个名字颜色随时会变的固定NPC。
心情好了坐在一起说说小话, 说到没意思了, 一言不合还可以抄起掠食者自带的武器进行互殴,放点血, 磨磨牙,润润爪子, 一直打到双方都筋疲力尽为止。
还别说——
在目前的巢区局势下, 打架都能算解压。
换做以前黑鬃女王一定能察觉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异常联系, 着手调整三角联盟、褐斑联盟、断尾联盟和坏女孩联盟四个团体之间的关系,营造出一种四方雄踞、关系复杂、战况混乱的局面。
可是现在它的精力有一半放在了为幼崽造势之上,另一半则放在了对公共巢穴加强管控之上,嗅觉敏锐度直线下降,动作也越来越大。
高位者的忍耐是有限的。
有安澜这样多数时间躲在外面、偶尔回来查看情况的,有箭标这一样通过“友好交流”排解烦躁情绪的,就有既无法远离巢区又无法抹消苦闷的。
氛围越来越诡异,就连底层成员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终于,在小公主们两个月零三周大的时候,被堵住排气口的高压锅爆/炸了。
那天草原上刮着很大的风。
从另一块大陆赶来的游客们清早就沿着土路往停泊点开,其中一支车队一路向西,直奔最近可以观察到许多幼崽活动的斑鬣狗巢区。
轮胎压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将车身轻轻上抛,时间久了还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节奏,晃得本就因为早起有点困顿的乘客们越发想要眯起眼睛,只得用窃窃私语的方式驱逐睡意。
其中一名游客翻出了前几天拍下狐獴站在洞穴顶端的照片,她的同伴则是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斑鬣狗巢区,一边开玩笑似地比较两种洞穴在尺寸和深度上的差异,看着,看着,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按着望远镜的手也用力了些许。
“怎么了?”抓着手机的游客叫道。
发问归发问,有了四天的游览经验,她还是被培养出了一种迅速打开相机寻找目标的条件反射,嘴里还在说话,脖子已经伸长了,恨不得直接飞到此行的目的地去看热闹。
斑鬣狗巢穴也确实很热闹。
两群成年雌兽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其中一方以南部氏族的女王为首,以不断向女王集结的盟臣、拥护者和追随者为辅;另一方则人丁凋零,原本是两只雌兽,后来堪堪增加到六只。
女王表现得极为严厉,不断发出象征威吓和进攻前摇的啸叫声,时不时还会有低沉的咆哮声继续召唤在场的其他氏族成员。
游客们看了一会儿才在向导的指点下看出头绪——原来它这样做是因为那两只雌性斑鬣狗在小土包边上袭击幼崽,而幼崽被攻击时发出的惨叫声触动了同样有孩子要保护的女王的神经。
如果是安澜在这里,就能精确地告诉乘客:
那是因为褐斑联盟这个联盟真的有点不正常,闲着没事就想打架,有段时间没大开杀戒就浑身不适,放在动荡时期是一把好刀,放在太平时期就是无与伦比的内耗发动机。
黑鬃女王从当年第一次开始压制巢区杀幼行为时就严厉警告过这个联盟,后来为了对抗希波,略微放松了管制,等到自己有孕时又立刻把退下去的压力重新加上。
希波联盟去尝试另起炉灶之后,巢区气氛诡异,谁都不敢率先出来触统治者联盟的霉头,褐斑联盟就像被拴住的狂犬,不得不安分了一段时间;等到女王诞下后代,这种压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日渐增加。
褐斑联盟本就喜欢对幼崽和弱者施以血的“教育”,有强权压在头顶,无法反抗,自然会尽最大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