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这辈子没想到的事情很多。
他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一个心仪的实习机会离开大学校园, 他没想到在野生动物摄影这行里一就是十几二十年,家里弟弟小孩都能谈恋爱了,这边还在跟野猪亲亲我我......他当然也没想到辛辛苦苦挨了一场洪水再回去检查电影主角时, 猫口数量不仅没少,还多了一个。
今天的林登也在思考人生——
所以这只陌生雄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才一段时间没见跟踪了一年的电视剧好像忽然又快进了一年的剧情啊!
可恶!
豪尔赫和桑德拉也比他好到哪去。
两位美洲豹专家觉得自己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理论知识体系正在受到全新的冲击。先是雌性和雄性全年不分季节地黏在一起生活,再是姐妹过来投奔并被收留,现在竟然还有陌生雄性出没。
“难道是竞争者?”豪尔赫有气无力地问。
“我真的很怀疑这点。”桑德拉干巴巴地说,“你没看到他们四个坐在一起吗?刚才西瓦尔巴还和这头陌生雄豹社交了......我需要一杯加强咖啡, 凌晨七点面对世界级难题还太早了。”
“给我也带一杯。”豪尔赫于是说道。
接下来两个小时他们寸步不离地在游艇上观察着电影主角家族,试图从四只美洲豹相处的细节当中发现破局之处。
新出现的雄性体型比黑豹西瓦尔巴小一点, 但是动起来的姿态很不错,狩猎技巧也十分完备,太阳升起来之后它大概是接到了什么神秘信号,踩着洪水退去留下的烂泥走到河岸边, 然后蹲点下水逮了一条凯门鳄。
不必多说——这条鳄鱼最后被分成了四半。
研究人员通过进食过程发现了更多细节。
西瓦尔巴是三头美洲豹中第一个站起来去“迎接”“同伴”的,并且几秒钟后就从后者手中抢到了食物的所有权,撕下来一大块鳄鱼肉。陌生雄豹的身体崩得非常紧, 牙刀龇出,喉咙滚动, 咆哮不断,但并没有直接进入冲突,而是保持了一种谨慎退让的姿态。
似乎是对它的表现满意, 西瓦尔巴丢下食物, 回到了伊西穆卡娜身边。领主雌豹自始至终都没有凑过去吃饭, 只是趴卧在地上, 一边用后爪挠耳朵, 一边舒舒服服地看好戏。
“维护地位吗?”桑德拉说。
“一个很有趣的命题......原本倾向于独居的猫科动物因为环境变化表现出群居倾向,至少是合作倾向,在那之后,等级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吗?”豪尔赫若有所地,“这几年报道的猎豹群居案例有所增加,但要说社会化到出现狮群那样的等级制度,好像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支撑这个论点......”
“再看看吧。”桑德拉下了定论。
再看看就再看看。
跟踪观察两星期,拉了十几张图表,赔上一个定位器,摄影组成员半是满意半是失望地发现这头陌生雄豹出现的频率其实和领地里原有的三只美洲豹并不完全重合。
大多数时候它会出现在“聚会”场合,但也有一些时候镜头里根本看不到它的踪影,只有定位器忠实地反映着它的行踪——
北方。
要说没定居吧,它一直在回来;要说定居了吧,它每隔一段时间都在往外跑。
没有影像资料,光靠定位器传回来的数据,摄影组无法判断陌生雄豹在北方的行动模式,不知道它是在打别人领地的主意还是习惯了当一个游荡的浪子。
林登很沮丧。
但是这点沮丧很快就被领主一家的活跃给冲散了,手握两路追踪对象的摄影组因为道路还没通畅而变得分身乏术。
洪水把整片雨林都淹了一遍,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即使以无人区的修复力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原样。
那些能上树的动物大多幸存了下来,及时跑到高处的动物也在灾难中找到了一线生机,凯门鳄种群数量有所下降,但没下降得太厉害,总得来说美洲豹家族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只是不会太难过而已。
要想好过,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扩大领地。
桑德拉、豪尔赫和何塞预见到了领主的活跃,也预见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冲突,事实上,他们在发现陌生雄豹往北边跑时第一反应就是它去打头阵了,还是后来看到其他美洲豹没有过去支援才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可是没去北边,选择就少了一项;没去北边,就有可能要将旧情谊和猎场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考量。
这种考量来得很快。
那时林登一行人刚刚坐船到停泊点,还在收拾当天要用的摄影装置,何塞打电话下来,要求他们赶快上到二楼甲板去。
人们在那里见证了一次“狭路相逢”。
对峙一方是正处于巡逻状态的伊西穆卡娜和西瓦尔巴,另一方则是生活在南部领地里的、还带着两只幼崽的雌性领主阿库斯塔。
被以“母亲”、“诞育之神”命名的雌豹阿库斯塔是电影主角家族中两只雌豹的母亲,也正因此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配角,为了讲好大猫故事,林登非常珍视它和孩子们互动的情景。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