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在浮冰上站了十多分钟才看到冲锋艇。
那一刻很难说她心里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但诺亚发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像放松的声音,贴在她肚皮边上的幸运则是容光焕发,一个劲地冲着橘黄色橡皮艇叽叽喳喳。
他们救了你的小命还是怎么回事?
安澜狐疑地盯着幸运,直到它发现自己发出的叫声太微弱, 没法从一堆帝企鹅的大声鸣叫里突破重围被两脚兽听到, 不得不讪讪地闭紧嘴巴、低下脑袋为止。
紧张过后的松弛让人觉得疲倦。
和家庭一起漂浮在海面上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不过眼下安澜还不能闭着眼睛得到她在拼命搜索之后最应该得到的休息, 因为这片海域的情况仍然不太稳定, 而帝企鹅大群也仍然没有给出任何接下来该怎样做的信号。
她的意思是——它们至少该一致认同把还存活着的幼崽带到某个地方去继续抚养, 对吧?总不能够因为聚居地陆沉大家就在这分道扬镳, 然后尝试自己带崽吧。
如果这种事发生, 后果会变得非常可怕。
幼崽需要同龄者的陪伴。
没有其他小企鹅共同行动,它们就没法在相对温暖的水域里练习游泳和狩猎技巧,也没法在相对安全的情形下转向更加丰饶但也更加危险的猎场,性/成/熟之前跟着大企鹅来回奔波简直是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所以大群首先需要一个集合地......
安澜环顾四周,发现眼前的断裂面高逾数层楼,根本没可能从这里重新攀上冰架, 而两侧延展出来的海冰就跟战场中心一样,总在遭受来自高处的冰弹袭击。
最近的稳定冰面位于三百米开外,可以看到那里已经站了六七只小企鹅和它们的家长,同时也有更多帝企鹅家庭正在朝那里靠近。
它们聚拢得很艰难。
距离较近的幼崽还可以通过扑腾通过中间的水路,但位于远处的幼崽基本上只能望洋兴叹, 指望父母忽然想出什么主意来。
幸运正在小声咕哝。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种声音通常代表着它很无聊,接下来要不就是要跑去和同伴一起撒欢,要不就是要缠着养父母学说更多词汇。
它还没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一切——
超过三百米的泳道,不断移动的浮冰, 冰冷的海水, 虎视眈眈的掠食者, 以及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专门在陆地上保暖用的灰色绒毛。
安澜和诺亚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者漂浮在水面上思考了片刻,旋即在这块凹形浮冰和路径上的下一块大型浮冰之间游了一个来回,通报说中间大概有七十米的距离。紧接着他和下水的安澜一起尝试推动刚刚立足的凹形浮冰,结果遭遇了惨烈的失败。
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像年长的虎鲸托举刚出生的虎鲸那样,从下给小企鹅一个向上的力,帮助它在扑腾的间隙浮出水面呼吸,不至于像块石头那样直接沉底。
安澜不确定这种招数能不能奏效。
有诺亚在边上应该提高了计划的可行性,两只成年企鹅从旁佐助肯定比一只企鹅转来转去要方便,但是首先他们两个得找到一种节奏来保持同步并排游泳,要不然只会自乱阵脚,把幼崽掀到海里去。
同步。
像过去做过的一样。
说真的——那能有多难呢?
二十分钟之后,安澜开始希望自己可以收回刚才在心里想的话。
事实证明,并排游泳,而且还是照顾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企鹅并排游泳,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之一。
她真的不应该低估幸运的杀伤力。
作为一只有养父母三分之二大的健壮小企鹅,架着它就像架着一座大山,而且还是长脚了的会不断挣扎的大山。
帝企鹅的身体结构不是被设计用来负重的,安澜稍微带了幸运一段就觉得有点吃不消。小企鹅被迫待在她和诺亚中间,鳍翅扒拉着他们的脊背,明明是没有爪子的身体部位,硬生生让它扒拉出了一种死命逮住不放手的效果。
好不容易坚持到七十米外的海冰,安澜和诺亚筋疲力尽到直接漂浮在海里拒绝上岸,而幸运则是在浮冰上小老头似的弓着背走来走去,一副紧张不已的模样。
剩下的两三百米就像地狱。
安澜第一次觉得一眼可以望到头的路程是种痛苦折磨,幸运拢共下水三次,第三次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触碰海面了。如果不是冲锋艇再次出现,它可能会变成世界上少数的患有恐水症状的小企鹅。
这回游荡在附近海域的船只增加到了四艘。
摄影师们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说服更多研究人员加入到了帝企鹅拯救计划当中,帮忙运送幼崽的船只里有的带着鲜鱼,还有的甚至带着捞网——毕竟运送很容易,困难的部分在于怎样把小企鹅从父母手中抢出来。
成年企鹅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安澜长到五岁多还没一次性听到过那么多脏话,有的企鹅在大声训斥想把孩子偷走的两脚兽,有的企鹅只是在小声嘟囔,同时试图用嘴巴把偷袭者的工具折成两半。
在失去两根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