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在第九次碰到这些虎鲸时放弃了思考。
彼时小企鹅们已经对海洋环境有了基本的了解, 各项天赋技能慢慢点亮,绒毛褪得最慢的一名成员也完全变作了“大人”模样。
它们准备好了。
按照帝企鹅的习性,接下来这个小团体会在更远的捕食区里活动四到五年, 直到进入性/成/熟/期后才会受到本能的召唤在繁殖季节赶往出生地,开启年复一年的来回奔波之旅。
远离地陆意味着更多危险。
远离地陆也意味着虎鲸家族能更容易地追上它们, 以每三天一次的频率进行不受任何企鹅欢迎的“拜(搞)访(事)”活动。
这事第一次发生时圆圆和滚滚差点当场吓得心脏病发作,安澜跟黑芝麻小分队相处有好几个月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它们尖叫成那个样子, 蓝鲸听了都会自愧不如。
南极C型虎鲸家族很高兴。
这些家伙是故意并排浮起来的,而且浮得很慢,用一种震撼人心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背鳍,在下沉前张开气孔制造出完全没有必要的巨大的喷气声,幼稚程度堪比炫耀武力的大猩猩。
安澜真想说这都是“看烂了也玩烂了的伎俩”, 可是鹅在海洋里不得不低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本来只有五头虎鲸的家族在完全集结后变成了十二头,看着特别瘆人,因此只要远远地听到响动她就会涡轮增压蹿上最近的浮冰——
直到所有海冰都融化殆尽。
夏天最热的时候, 南极沿岸地区的极端高温甚至可以达到零上二十摄氏度,比曾经正常的气温高出三十度不止, 不仅浮冰在消融, 就连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冰架也在沉闷的响动声中不断崩裂, 把大块大块的冰山推入海中,看着它们走向末路。
没有海冰, 留给企鹅和海豹海狗等鳍足动物的腾挪空间就更小了, 因为大量鲸鱼从维度较低的地方游荡至此, 口粮的竞争也十分激烈, 假如这种异常高温连年持续下去, 将来某天安澜说不定能碰到南下的鲨鱼。
那是——如果她还有将来的话。
十二头虎鲸的拜访还在继续,犬牙南极鱼猎场和帝企鹅捕食区距离不远,它们吃完饭分分钟就能游一个来回,正好消食。
其出现频率之高,南象海豹看了会沉默,豹海豹看了会流泪,安澜看了会每天思考自己以前当虎鲸的时候有没有那么无聊。
次数多了,她甚至习惯了。
几个月前如果有虎鲸突然浮起来用脑袋顶企鹅肚皮玩,安澜可能会被惊得当场起飞,几个月后她直接躺平在海面上摆烂,甚至还能把诺亚的叫声和扑腾鳍翅发出的浪击声当背景音乐听。
好在企鹅都有处理海水的本领。
有意喝也好,无意中呛着也罢,进入身体里的海盐都会通过血液循环从盐腺里排出,留下生命所需的淡水,总不至于因为一惊一乍直接被腌入味。
不过南极C型虎鲸自己也有害怕的时候。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南极A型虎鲸为了追击小须鲸路过捕食区,这些庞然大物在进食完毕后还会在附近闲逛一段时间,迫使其他生态型的虎鲸家族主动回避。
它们是南极海域真正的王者。
只有安澜知道这些大家伙每次经过时都在闲聊,一会儿说今天的小须鲸怎么怎么不好吃,一会儿说隔壁A型家族又出了什么八卦,有年轻的还会吹吹牛说自己刚才战斗得多么勇猛。
游客们听不懂。
所以他们站在观光船上尖叫欢呼。
因为日照充足、气温较高、开阔水域提供了足够的航行空间,南极的夏季非常热闹。
这里过去可能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但在极地旅游业发展兴旺起来之后每年都有数万乃至十数万名游客造访这片所谓“最后的净土”,再加上科考队、探险队、纪录片摄制组等专业人员,海兽们再看到船都提不起兴趣了。
二月这天也不例外。
帝企鹅们在水面上晒太阳时看到了一艘白色的船,象征性地往岸边动了动,就没再管。安澜抽空瞥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那上面载着的不是观察学者,而是纪录片摄制组,而且是奔着帝企鹅来的摄制组。
这倒有点稀奇。
众所周知,帝企鹅在繁殖季节最好追踪,大部分纪录片也拍摄于它们活跃在冰陆上的冬季,涉及到夏季捕食区日常的寥寥无几。
一来是因为捕食区面积太大,活动范围不固定,难以追踪,二来是因为剧情线不会有和后代的相处那么完整动人。
眼前这个摄制团队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
三个人类从船身边缘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一个黑白色的东西,其中一个伸出手臂指着前方,回头和另一个说着什么话,等那东西靠近后安澜才看清楚那是个看起来很像帝企鹅但是绝对不是帝企鹅的假道具。
说实话,它直勾勾地游过来还挺恐怖。
安澜觉得自己非常能理解恐怖谷效应是怎么一回事,诺亚也在往远处游,边游边发出短促的恼火的声音,其他小企鹅则没那么多想法,有的被吓到游开了一点,有的则好奇地扑腾上前去打量,和假道具眼睛里嵌着的摄像头对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