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为自己的绒毛哀悼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早上她从睡梦中醒来, 刚刚把腰板挺直,就发现哀悼已经不管用了,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的超度服务, 团购, 量大从速。
她变成了一朵蒲公英。
蒲!公!英!
浑身上下都在发痒不说,好几块本来长得毛茸茸的皮毛现在都松垮垮地挂着,好像随时随地都要随风而去, 最悲催的是翅膀,左边翅膀的下半部分已经褪出底下的黑色来了。
安澜知道身为帝企鹅肯定有这么一遭,但当这一遭真正降临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忍直视,更糟糕的是她无论把目光放在哪里都能看到相似的景象,并且一天比一天更夸张——
所有幼崽都在变秃。
秃得各有特色、秃得五花八门。
圆圆的屁/股秃了一块, 尾巴可怜巴巴地在盆地中心甩动着;肥肥的翅膀后侧秃了一大块,而且两边秃得还很对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拍鳍翅的频率太高了;团团看起来像穿了件披风;滚滚看起来像穿了件马甲;胖胖更是只穿了条裤衩......
最离谱的还要数诺亚。
这只企鹅哪都没秃,就胸口秃了一块。
安澜实在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有帝企鹅幼崽脱个毛都能脱得那么有仪式感,硬生生脱出一个爱心来, 但这并不妨碍她每次看到对方都有一种微妙的透视装的既视感,好长时间都没拿正眼看他。
诺亚嘲讽她得了“斜视”。
为此遭到了一顿久违的毒打。
安澜挥舞鳍翅、脚下生风, 穿过整个分区追着他跑,一边冷笑一边发动袭击,没多久就在他背后开了个和胸前相差无几的秃斑。
这下好了。
转到前面是白色爱心,转到后面是黑色爱心, 就连最挑剔的摄影师看了都得高喊一句“强迫症治好了”,再喊一句“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当最后一只孵化时间最晚的小企鹅也开始褪毛时, 聚居地的欢乐氛围就被离愁打断了, 那天上午成年帝企鹅们都表现得很异常。
安澜立刻意识到分别的时候到了。
在她身边, 母亲和父亲难得没有同彼此说悄悄话,而是一左一右低下头长久地注视着她,两只鳍翅用力抬起,虽然它们无法灵活到完全合拢,但从侧面看起来仍然非常近似一个人类世界中定义的搂抱。
安澜沉浸在这个拥抱之中。
帝企鹅的肚皮很有弹性,皮毛有点潮湿,但底下是温暖的,她希望自己能永远记住这一刻感受到的爱意,更希望在渺茫的重逢可能性面前做出一次恰当的、好好的告别。
太阳升到最高点时,站在外围的大企鹅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聚居地,安澜和诺亚的父母也默默地踏上旅程,步入同伴的队列当中。
这一回走得很快,而且没有回头。
有幼崽呼唤着呼唤着就跌跌撞撞地奔向父母所在的方向,但它们没想到父母的态度如此决绝,有的板起脸狠下心,又是顶又是啄;还有的干脆当做看不到,肚皮着地快速滑离。
年幼的帝企鹅是无法追上成年帝企鹅的。
这一次无法追上,将来也不会再有机会去追上。
它们被留下了。
这天结束的时候,聚居地只剩下了在过去四个半月里存活下来的数千只幼崽,陪伴它们的唯有呼啸的冷风、脚下的碎石,还有气焰更加嚣张的阿德利企鹅。
失去了父母和看护者的支持,幼崽们很难在数量已经颇为可观的阿德利企鹅面前占据上风,不得不和幼儿园同学挤在一起,联手对敌。
即使如此,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仍然时不时会有一小群一小群的幼崽被火力全开的对手赶出领地,赶到没有气味标记的冰面上。
这些幼崽再也没回来过,和它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始作俑者,安澜猜测这些流氓企鹅在扮演一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角色。
她这里的情况稍微缓和一些。
约莫有百来只幼崽挤在一块,都是平时喜欢打群架的小群,虽然它们会在凶猛的阿德利企鹅面前抱头鼠窜,总算也还有那么一点点反击的勇气,勉强维持住了阵地不丢失。
但它们必须快速行为。
安澜比任何小企鹅都明白父母不会再回来了,长辈的彻底退出意味着食物来源的完全消解,眼下大家都在换毛,为游泳深潜做准备,正是该去海边觅食的时候。
长时间无所作为是危险的。
幼崽们每多在聚居地停留一天,它们肚子里的食物储备就会消耗一点,这里离海岸线还有些距离,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总有一天它们不得不饿着肚子踏上旅程。
饥饿意味着体力下降,意味着判断力下降,意味着它们更有可能在第一次觅食中犯错,把自己送进掠食者的血盆大口。
现在是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她已经等待了三天,等到了大家都有点饿的时候,想必这时出现一个带头者施加影响,再来一点压力,就能把小团体像羊群一样带到正确的方向上去。
帝企鹅的天性时群策群力,换做平常安澜还没什么把握,但眼下周围的幼崽们都六神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