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就这样在鲸群里生活了下来。
为了给新成员一点适应时间, 安澜推迟了第二次旅行计划,直到它开始适应野外生活——至少不会随便碰到一个鲸群就上去搭讪了。
因为长到二十多岁有些思维习惯已经成型了,教导萨沙鲸语并不容易。但好在大家都是高智力动物, 没有语言,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沟通。
萨沙喜欢把闪电顶在脑袋上玩。
和其他长辈的平游托举不同, 萨沙因为表演经历,可以做到很平稳地全身直立出水, 然后滞空一段时间,被用喙部顶着的小虎鲸就可以趁机跃下来玩高台跳水。
这个技能实在是太独特了。
每当闪电在后面玩疯了尖叫的时候,全家人都会默默地浮出水面观看。安澜不知道其他家庭成员怎么想,她自己是看得眼热, 恨不得年轻十岁去玩这个游戏。
不过闪电也有5岁了, 再长一长萨沙就顶不动它了,本着大家都玩不着才公平的念头,安澜就希望弟弟能长快点。
虎鲸群里和乐融融。
但追在虎鲸后面的两脚兽就没那么高兴了。
这些年先后有好几批人跟踪调查过维多利亚家族,跟踪时间最长的就是海洋纪录片制片人。
先前几个摄影师跟踪的时间不长,拍到素材就离开了,最近跟上的这个组是计划跟踪时间最长的, 大概要跟拍好几年。
可是计划一开始就陷入了困境之中。
制片人是从加州开始下水跟拍的,原本打通了各种关节, 准备好要拍摄虎鲸迁徙去北极的全过程,也佐证一下气候变暖这个问题,没想到从加州开始, 鲸群的迁徙路线就不太对劲。
第一个月,向南。
第二个月, 向南。
第三个月, 还是向南。
维多利亚家族第一次跨过赤道, 沿着南美海岸线不断南下,然后在秘鲁西南角停了下来。
到这一步制作组勉强还能理解,毕竟秘鲁渔场是世界四大渔场之一,从赤道往南走一路上都有着丰富的食物资源,可到次年春天,鲸群没有半点要北上的意思,反而在南半球住了下来。
这是为什么?
每个观察员都在问自己。
这个虎鲸群真的是个正常的虎鲸群吗?
他们做的拍摄企划完全成了一张废纸,原本打算联系因纽特人谈一谈的北极变化问题好像也做不到了,现在就是要么换一个鲸群拍摄,要么换一个主题拍摄。
海洋生物原本就不如陆地生物那么容易追踪,而且有大海的遮挡,也并不容易拍到近景,有时候只能靠潜水员和潜水设备下去。
虎鲸和潜水员都熟悉了,换个鲸群的话又要重新熟悉......
不管了!
制作组一咬牙。
反正本来就打算跟个几年的,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万一明年就重新去北极了呢?再说了,哪怕真的不去,也能拍到从没有人拍到过的非典型迁徙吧。
他们并不知道船底下有一头能听懂英语的虎鲸。
安澜都快笑得打跌了。
无论如何人类也猜不到鲸群正在做长途旅游之前的准备,别说明年拍不到去北极,再过一年都不一定能拍到。
她在18岁时提出想进行第二次旅行。
连续几年鲸群没有添丁,最小的闪电都有7岁了,在大多数海洋生物面前完全具备自保能力,而且第一次旅行结果不错,所以维多利亚答应得也很爽快。
祖母鲸只有一个问题:有多南。
安澜没法说“南极”,鲸语里也没有这个词汇,因此她只能回答“有多南去多南”。
和北边不同,赤道以南是一片全然陌生的海域,维多利亚也表现得很谨慎。它先是和嘉玛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往南走试试,但把话说得很明白:一旦有食物匮乏的迹象,就要迅速折返。
安澜同意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南美西岸沿海有多丰饶,在强大的秘鲁寒流的影响下,这里形成了整个东太平洋最大的渔场,一直走到智利南端都不用担心没饭吃。
事实也的确如此。
虎鲸群在五月到达乔诺斯群岛,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得很饱。
和往北走不同,往南走时维多利亚家族没有碰到什么虎鲸群,只远远地听到过几次鸣叫声。
碰到最多的反而是座头鲸。
大群座头鲸在南极和热带海域间来回迁徙,它们比北半球的同类更爱说话,也更爱唱歌,安澜听着它们的歌声,就像在听鲸鱼电台。
十几年过去,她开始理解一些鲸吟的内涵。
座头鲸每年吟唱的歌曲都会改变,里面删减的是上一年的见闻,增加的是这一年的见闻,它们的歌其实就是大海中的年刊报纸。
对能读懂的鲸类来说,只要听到座头鲸歌唱,就知道去年某片海洋发生了什么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几头雄性座头鲸一起追赶雌性时,它们大概就像是边追观众边唱歌剧的男高音,谁唱得更动人,谁追得更快,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这么想想还挺可爱。
但可爱也就是在唱歌时可爱,当座头鲸狂奔过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