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静书对上孟观潮的视线, 身形便是剧烈一颤。
他那种眼神, 森冷而嫌恶,就像是看到了特别肮脏的东西。
而他在看着的,是她。
只是因为徐幼微而起?
自然是了。
他孟观潮娶的不是名动京城的美人, 而是他真心实意喜欢的女子。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然而, 为时已晚。
几息的工夫, 权静书心念数转, 出声哀求:“太傅, 能否容妾身见一见四夫人, 向她当面赔罪?一切过错,皆因妾身而起。”
孟观潮想让她嘎嘣儿死那儿,可是, 他得尊重幼微, 便点手唤来一名小厮,“去传话,问夫人是否得空。”
小厮飞奔而去。
权家三个人跪在孟观潮近前的时候,李之澄要回住处,经过的时候,不免侧目,就见孟观潮气势慑人, 分明带着杀意。
很难得的,她除了对着幼微、林漪,还能心生愉悦。
孟观潮发脾气的时候,也是很有看头的。
太傅收拾顺天府尹的事情, 已经传遍街头巷尾。寻常百姓都知道,又要有一名朝廷大员倒台,不知下一任顺天府尹会是谁。
至于事情的根本,她本不知情,眼前这一幕,却让她隐约猜到了几分。
男子、女子……
孟观潮瞥见她,走出去一段。
李之澄走过去,刚要行礼,他已抬手,“乱客气什么?”
她微笑,轻声道:“这不是怕你在气头上,挑剔我礼数不周么?”
孟观潮牵了牵唇,“怎么会。”
李之澄主动说起林漪的功课,“《幼学》已经学到了第四卷 ,实在是聪明。我小时候都比不得令嫒。”
孟观潮不由想起了女儿悉心照料盆景的事,眉眼间有了飞扬的笑容,“那是,我闺女,能不聪明么?”
李之澄睇着他,笑一笑,“随后,你要是不干涉的话,我可就看着办了。”
“你看着办。只一点,才学不能输给幼微。对了,林漪对习武有无兴趣?”
“你闺女,习武做什么啊?”李之澄横了他一眼,“谁还敢欺负她不成?”
孟观潮想想,也是,笑了,“那就不习武,引着她学学骑马什么的就行。”
“明白。”他的意思,是想女儿有个好身子骨。这男子,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愿意,或许就能将对方的一生看尽,或是为对方的一生做出安排。
又闲话几句,李之澄道辞离去。
小厮回来了,禀道:“四夫人说刚好有一点时间,可以见见权小姐。”
这小猫,吃饱了撑的吧?见那玩意儿干嘛?孟观潮心里没好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带她去见夫人。”
小厮称是,引着权静书去见徐幼微。
孟观潮缓缓地来回踱步,斟酌着如何处置权家帆。
原冲记挂着孟观潮的事情,这次便只是命心腹护送李之澄回住处。
孟观潮倒有些意外,笑了笑,“闲的你,又来看热闹?”
原冲笑笑地嗯了一声,偏一偏头。
两男子缓步走向别处,商讨着如何处置权家帆,又让谁补缺。
原冲建议道:“权家帆到了这地位,死是不能够了,就算罪过再大,也会有一帮人求情。流放三千里吧。流放的滋味,不比死强哪儿去。”
孟观潮沉默好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原冲笑着,继续道:“吏部的意思是让窦明城或范从文补缺。苗维跟我说了大半晌,你觉得呢?”
“范从文吧。”孟观潮说道,“窦明城年纪不小,资历足够,可总不乏意气用事的时候。三品大员,怎么能是愣头青的性子?他能在官场活着就烧高香吧。”
原冲莞尔。
卿云斋后园,一个镶嵌着玻璃窗的小花厅里,徐幼微坐在窗前的圆椅上,透过透明的窗户,望着被夕阳烟霞光影笼罩的庭院。
这几日,权静书相关的事,她与孟观潮私底下始终不曾谈及。这种事,内宅外院各有各应承的路数,多说无益。
权静书随着引路的丫鬟,步入小花厅,到了徐幼微近前,径自跪倒在地,凄然道:“孟四夫人,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徐幼微收回视线,看着权静书,“起来吧。”
权静书不肯起身,哭得梨花带雨,“四夫人,是我一时间猪油蒙了心,起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您原谅我,好么?”
“言重了。”徐幼微凝着她的眼睛,和声道,“你竟是来赔罪的?我正想成全你呢。”
权静书闻言,双眼立时一亮,闪过希冀的光彩,可在下一刻就看到,徐幼微牵出一个满含嘲讽的浅笑。她意识到,对方只是在试探亦或捉弄,不由涨红了脸。心绪起伏间,周身力气似被一下子抽空,险些跌坐在地。
她哽咽着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眼下家父家母正在外院跪着,不知太傅要如何发落他们。整个家族,都要陷入风雨飘摇。
“四夫人,您待人一向宽和仁厚,这次能否通融一二,饶过权家满门?
“至于我,我是权家的罪人,听凭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