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别人不一样。
自小眼睛看不到,身体又虚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家里人娇养着他,甚至连名字都起的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他叫临仪。
他看不到,偶尔会听到家里人在小声抽泣,为他,为他的病,也为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
后来临仪有了一个弟弟,跟他不太一样,这是个很健康的孩子,乖巧懂事,时常围着他奶声奶气地喊哥哥,但是他心里明白,其实弟弟跟他并不亲近。
因为家里人最开始生下这个孩子的初衷是为了他,是想要让这个孩子治好他的病。
家里的其他人都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所以弟弟便只能时常来找他,趴在他的怀里好奇地去触碰那些盲文,问他那些是什么。
“这是书。”临仪告诉他。
那时的临书书刚刚记事,也就是三四岁的光景,懵懵懂懂地看着那些盲文书籍,那些只有凹凸不平的书籍让他感到新奇,但是又谨记着不能胡乱触碰,于是就凑过来靠着临仪。
“哥哥,妈妈说等我长大后就可以把眼睛给你,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东西啦。”临书书抬起头来看他,表情带着天真无邪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有多残忍。
临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低着头,告诉临书书,这是不对的。
“可是大家都这样说。”弟弟道。
“所有人都这样说,那就一定对么?”临仪道:“我一直都没有看到过东西,所以黑暗对于我来说习以为常;但是你不一样,明明见过光明却要再次失去它,这样会崩溃的。”
有时候临仪甚至会痛恨家里人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学习了盲文,让他读了那么多的书,看到了那么多的道理和世界,所以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弟弟的眼睛。
所以他无法卑劣地去获取光明。
他告诉临书书,你会有一个很光明的未来,会有很多朋友,会看到很多风景。
你不是为我而活的。
临书书懵懂地抬头,他想了想,对他说:“哥哥,我会带你一起看好多风景,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其实临仪都知道,这只是因为临书书现在只能接触到他,只能从他这里得知这些,所以在临书书的建设里,他是最好的人。
可他不是那样光辉伟大的,临仪自己清楚。
到了临书书长大很多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跑来找他,跟他坐在一起看书,那时候临书书已经懂得的比他要多了,他会抱着书给临仪念故事,念完后趴在桌边,问他,朋友在外面打球,他也想要去可不可以。
临仪没有理由拒绝,他笑着说去吧。
接下来的一下午,他都会站在窗边,听着不远处的篮球场传来少年人打球时热火朝天的声音,听着他们的说话声和笑意,那会让他觉得难过,觉得……愤怒。
为什么他生下来就是这幅模样,而其他人却能够拥有健全的一切。
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人是他?
也是直到那时候,临仪才意识到,原来他居然是嫉妒临书书的,嫉妒他拥有健全的身体,可以看到他看不到的大千世界,可以肆意地跑和跳,而不是拘泥于屋子内——陪着他这个病秧子。
书书时常说,他是最好的哥哥,那时候临仪就很想笑,他想,书书也没有其他的哥哥啊。
一个阳光很好的周末,临书书在哥哥门前踌躇着,家里人都出去了,但是他的朋友喊他出去玩,可是如果他也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人了。
临书书知道,哥哥其实很怕一个人待着。
但是临仪看出了他的心思,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去吧。
临书书离开之后,他摸索着从厨房找到了一把水果刀,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摸索着将锋利的一面贴在手腕上,因为看不到,他反复找了好几个位置才找准。
他扔掉了手中的刀,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想,如果有下一辈子,他再也不要这样。
成为所有人的累赘,让那么多的人为他的病流泪哭泣,连门都出不了。
但是那一次的自.杀并没有成功。
临仪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短暂地看到东西了。
因为失血过多,他脚步有点虚软,临仪扶着墙壁看到病房外的走廊处,小小的男孩蜷缩在那里,脸上有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他明显是哭着睡过去的,睡梦中都还在颤抖着。
临仪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意识到,这个是他的弟弟。
他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屋内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笑着对他说,可以帮他实现心愿。
“但是你要在你的世界内彻底消失,就算日后有可以离开那个地方的可能,你也无法回到这里来。”那个人逆着光,临仪看不清他的脸,他听着这个人的话,犹豫着后退。
那个人告诉他,他的眼睛暂时性复明,这就是他的诚意。
临仪在犹豫过后,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想要……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想要亲眼去看大好河山,想要亲手去触碰书籍,触碰花草。
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临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