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璇坐在山坡上俯瞰着整片栖息地。
地表上的空间弥漫着高温, 潮汐热能加剧了远方的火山活动,下方是漆黑的岩石和暗黄的土地,荒芜得寸草不生。
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身上有着烧灼的痕迹, 那些火焰燎过的血肉正在缓慢复苏, 被斩断的骨骼也在一寸一寸地增长。
它们的血液干涸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暗色的痕迹, 还有恶臭的气息。
“……”
理论上说,她应该趁它们尚未完全恢复去进食它们的血肉。
然而她根本没有饥饿的感觉,也并不需求更多的能量, 好像不需要任何外部输入,自身的机能就可以正常运转。
奇怪。
如果她本身是不需要进食的种族, 那么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概念?
亦或是说她曾经需要,但她现在不需要了?
苏璇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件事的根源大概是来自部分记忆的缺失。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简单的读音让她成为特定的个体, 从群体中区别出来。
然而她同时又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样被独立的,无论有没有那两个字, 她都是她自己。
她对于自身的思考就在这里停止了。
苏璇没那么在乎失去的记忆。
她想, 自己的身体每天都会失去一部分, 头发, 皮肤,指甲,血肉,骨骼,还有筑成这一切的能量。
如果人不介意自己掉几根头发, 那么记忆又和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她站起身来向远方走去。
她清醒以来一直未曾长期在某处停歇过。
她一直在向前行进,就好像冥冥中有某种存在等待她去寻找挖掘。
尽管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苏璇走了很久很久,发现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唯有无尽的荒原和火山。
这里的资源极为匮乏,石缝里生出的些许草叶不够果腹,吞食那些能被消化的矿物似乎也是一种折磨。
于是土著生物们互相厮杀着以彼此为食物。
这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这么想着。
于是她不再向前走,她调转了方向,“走”出了这颗星球。
她的行动并不被环境限制。
重力,大气层,真空,温度——这些仿佛都变成空洞的概念,除了它本身的描述之外再无意义。
她在茫茫星海里穿梭漫步。
恒星的光焰照耀着气团,瑰丽虹彩透过浓密的尘埃散射而出。
她悬浮在太空中,眺望着眼前这无尽寰宇,却并不曾被眼前这景象所震撼。
那一瞬间,苏璇意识到自己一定见过许多许多这样的风光,甚至这整个宇宙也只是她所有经历的一部分。
她继续前行,找到了一颗有更多居民的星球。
山川和森林包围着城市,那里面有星罗棋布的街道,密集的楼房和商铺,空中蜿蜒的轨道连绵成金线。
中央的高地上屹立着几座塔楼,以水晶廊桥相接,周边伸出许多接驳平台,成千上百的飞船在那边起起落落。
她穿过喧嚣的闹市,一路上遇到各种形貌不同的生物。
它们使用的语言陌生又熟悉,不过大多数是一些无意义的叫嚷呐喊,同样的音节不断重复。
这些生物的肤色各异,躯干有各种形状,脑袋和肢体的数量也各有不同,乍一眼看去十分混乱。
当然,她也是这混乱当中的一员。
苏璇站在广场上,将一只手浸入水池之中,汲取着那些浑浊的液体,很快又食之无味地放弃了。
在那波动的水面上,她看到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人并不像是任何一个种族,但她知道那就是自己,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或许她原本不是这样的,然而这没什么奇怪的,从出生到死亡总会变化,永生者也未必就要停留在诞出的那一刻。
绝大多数的活物都不会是昨天的自己,除非是有意操控着时间以消除这种变化。
苏璇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旁边的人群聚拢在一起,发出阵阵嘘声和呐喊。
她的视线越过那重重观众的头顶,望见最里面倒在血泊里的身躯,还有正在厮打的身影。
它们努力撕扯啃咬着彼此的身躯,都试图扯下更多的肢体,或是留下更深的伤口。
围观了几秒钟后,她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失望,就好像自己原本期待什么更好的,然而眼下的一切只令人索然无味。
忽然间,那些打斗的人暂时分开。
其中一个人的球状体表上浮现出许多裂口,每个裂口都溅射出一股一股箭矢似的透明的毒液。
周围的观众们反应不一,有人恐惧,有人兴奋,还有人躲闪不及,直接被喷了一脸毒液。
那些倒霉鬼的脑袋或是躯干融化了,剩下丝丝蒸腾出热气的凹凸不平的伤口。
喷射毒液的人也就此战胜了对手,它的对手被射得千疮百孔,身体烂成了数十块。
但当它得意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时,除了那些因为毒液而恐惧痛苦的人,它还发现了另一个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