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平把伸向野鹅肉的左手缩了回去,右手捧着嗷嗷叫痛,向俞依偌噘嘴道:“爹打疼我了。”
眼睛霎了霎,眸里立时雾气朦胧,眼泪好像马上就会滴下来。
徐国难早就看破伎俩,喝斥道:“懂不懂规矩,爷爷还没动筷,哪能抢着吃喝。下去再敢这样,瞧爹不给你一下狠的。”
徐太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颜铁面的老爹,见徐国难疾言厉色,缩了缩脖颈不敢开口。
俞依偌横了徐国难一眼,想让儿子坐到自己身边。徐太平一个转身扑到徐文宏怀里,探住半颗脑袋冲老爹做鬼脸。
徐国难又好气又好笑,瞪眼刚要说话。徐文宏已挟了块野鹅肉塞进徐太平嘴巴,笑眯眯道:“吃吧,养成徐家豹崽。”
徐太平童声童气说了声“谢谢爷爷”,鼓着腮帮大口咀嚼起来,得意地瞟视老爹一眼。
徐国难有些无奈,埋怨道:“爹,你哪能这么宠小孩,长大以后怎么得了。”
徐文宏瞟了徐国难一眼,没好气道:“以前我也这么宠你,你不也长得好好的。”
没等徐国难开口,接着道:“你小子鼻子倒灵,雅萍依偌刚煮好野味就巴巴赶回家来,好好坐下陪老爹舅舅喝几杯,过足酒瘾。”
徐国难目瞪口呆,肚里暗叫:以前都是我宠老爹才对。
徐太平听爷爷要喝酒,麻花般乱扭身子,道:“爷爷少喝几杯,对关节不好。”
徐文宏也道:“等下我陪舅舅多喝些,爹千万莫要过量,卢大人特意让我转告,要爹平日里少喝酒多晒太阳,说对关节有好处。”
徐文宏嗤笑道:“卢泽还好意思劝我,先把他的椎间盘治好再说。”
徐淑媛老实不客气,一屁股挤坐在徐文宏旁边,挟了块红烧兔肉放进樱桃小嘴大口咀嚼,腮帮高高鼓起,毫无淑女形象。
俞依偌服侍刘雅萍坐好,方才在末座坐了下来。
徐家三代同堂,向例都是聚在一起用饭。徐文宏见家人都在各自座位坐好,刚想开口说话。
厅堂外响起脚步声,一名头发花白的消瘦老妇端着盆野鸡煲,踉踉跄跄跌撞进来。
俞依偌哎哟一声,赶忙站起,拍了下脑门道:“该死该死,怎么把炖着的野鸡煲给忘了,还要劳烦田妈特意送进来。”抢过去伸手接过。
田妈笑道:“晚饭菜太多,野鸡煲炖得又久,要不是闻到香味,老太婆也忘得一干二净。”
拍了拍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自是前往厨房吃饭。
田妈是厦门土人,阖家老少都在战乱中身亡,孤身一人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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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讨,被徐文宏撞见雇为女佣,跟随来到台湾,三十多年早被当成徐家人,却一直恪守主仆之分,从不肯上桌吃饭。
俞依偌把热腾腾的野鸡煲摆到八仙桌中间,厅内顿时溢起浓郁香气,瞧着田妈远去背影颇觉不好意思。
徐文宏笑道:“依偌不要叫她,田妈从厦门到台湾这么多年从不肯上桌吃饭,早就习惯了。”
端起酒杯,感慨道:“今天是正月十六,老古话过了元宵就出年,依兰思托特地从平埔社送来这么多野味,大家都能饱了口福,等下要吃足喝好,对得起雅萍和依偌的手艺。”
刘雅萍取出手帕擦着眼睛道:“可惜台生不在家,要不然全家团聚就更好了。”语音有些更咽。
她嫁给徐文宏的第二年生了龙凤胎,男的取名台生,女的取名淑媛。
徐台生生性喜武,自幼跟随徐文宏学得一身高明本领,前年从军入伍,已有一年多没有回家。
刘雅萍睹菜思人,不免有些伤心。
徐淑媛见刘雅萍又要伤心落泪,忙搂住肩膀劝道:“娘,弟弟没回家不是还有老姐在,女儿今天放开肚量,吃了弟弟那份就是。”
挟了块野鹿肉放入嘴里大嚼,故意做出古怪模样,惹得满桌都笑了起来,伤感氛围一扫而空。
徐文宏说完开场白,满桌都一饮而尽,徐太平用力吞下野鹅肉,端起蜂蜜糖水也喝了一大口。
徐文宏端着酒杯没有喝,嘴唇翕动似在默祷,慢慢把金黄酒液洒在青砖地面上。
刘雅萍怔了怔,见徐文宏眼里有些朦胧,忙挟了块兔肉放到徐文宏面前的盘里,低问道:“老爷,你——”
徐文宏淡淡道:“今天是陈先生诞辰,我与他多年交往,借机会敬他一杯。”
抓过锡壶重新倒满酒,扬脖一口喝尽,呛得不住咳嗽。刘雅萍忙抢过去捶背。
徐国难脑中蓦地浮现面带忧郁,身形消瘦的中年书生,心中涌起异样情绪,取过酒壶倒了杯酒,默祷片刻洒在地上,眼圈不由自主微红起来。
陈永华操劳过度忧悒成疾,永历三十四年病逝台湾,谥号文正。徐国难当时在漳州潜伏,无法赶回见老师最后一面,每当想起难免郁郁。
桌上众人举着酒杯,怔怔瞧着两人的怪异举动,一时有些冷场。
徐文宏见氛围有些尴尬,举杯笑道:“老头子没事,大家快些喝酒吃菜。”
向依兰思托道:“你难得过来,姐夫敬你一杯。”砰的一声碰了酒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