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颇有自得之意。
施琅常年行船作战追波逐浪,闻到海风卷过来的咸腥味道顿觉神清气爽。他为人精细,生怕察言司探事暗中设下埋伏,细细扫视一番,见海滩茫茫杳无人迹,微笑点头,刚想抬腿跨出芦荻丛,忽地想起徐文宏怎地还没有赶过来,心念一动,把半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施安跟着刘白条窜出芦荻,回头见施琅没有过来,忙问道:“大公子,怎么了?”
施琅皱眉道:“徐佥事怎么还没过来,我在这里等等他。”
刘白条向芦荻丛张了张,见枝叶飘拂随风而舞,哪里见得着人迹。他不好阻挡,灵机一动,道:“船藏在礁石后面,拖过来也要费些时辰。不如施将军在这里等候,小人先去开船过来。”
施琅心想这倒是两全其美,点了点头,目送刘白条扛着船桨大踏步走向海滩,在黑沙上留下两行粗大脚印。施安猴儿般窜回芦荻丛,几步蹦到施琅身边,嘟嘴道:“徐佥事瞧模样是伶俐人,怎地做事如此磨蹭,到现在还没有赶到。”
施琅喝道:“多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心念微动,莫非徐文宏怕泄露行踪,暗中跟随,等上了船再现身。正自狐疑不定转着念头,忽听施安低叫道:“有人!”
施琅忙问道:“徐佥事来了么。”转身回望不见人影。施安低笑道:“大公子,我说的是海滩上有人。”
施琅黑脸微赤,横了施安一眼,抬头望去,果见不远处的海滩上站着名八九岁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钻将出来。男孩呆呆立在海边,向东边波涛汹涌处凝目观望,忽地扑通跪倒,连磕了七八个响头,宽大前额沾满泥沙,放声大哭,哭声悲凄哀怨,隐藏着无限悲愤委屈。
施安听得心中不忍,悄声问道:“大公子,这小孩有啥子冤屈,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施琅凝视半晌,缓缓道:“应是他的家人以前死在海上,尸体归不得故乡,因此到海边遥祭。”大海辽阔险恶,航海途中死了人难以运回安葬,通常都是抛入海水任其飘浮,谓之海葬。施琅常年出海,见惯不怪,只是想起自己蒙受不白之冤被迫逃离厦门,不知何日才能重新回归,语气不禁有些凄恻。
话未说完,男孩已经慢慢从海滩爬起,从脚边竹篮捧出一小堆金银纸箔,打火石点燃,不一会就熊熊燃烧起来,缕缕黑烟顺风飘向空中,在丈许高处盘旋不散。男孩眼望黑烟神色虔诚,双手合什嘴唇翕动,显是在默默祝祷。
施安正瞧得入神,海滩边的礁石丛中悄无声息划出艘渔船,慢慢向这边驶了过来。施琅目光锐利,看清划船的正是刘白条。抬头向四周望了望,除男孩外别无人迹,略一踌躇,向施安道:“快些走!”抛下船桨,大踏步向渔船走去。
男孩听到声响,料不到芦荻丛中隐藏有人,转过头向这边张望,目光中满是诧异。施琅见男孩面目清秀,穿着普通,肤色微黑,身材比寻常少年高大,竟似十五六岁一般,料是岛上打鱼人家子弟,也不在意,自顾大踏步向前行走。眼见离渔船越来越近,刘白条的头发胡须都瞧得清清楚楚,施琅松了口气,刚想缓下脚步等待施安,却见刘白条瞠目凝视后方,眸中忽地现出惊诧神色,嘴巴翕张似要呼喝。
施琅心中陡生警兆,高叫“施安快走”,拔步向前飞奔。身边风声迅疾,一条人影闪电般斜斜掠过,箭一般射向渔船。施琅刚想施安哪有如此快捷身手,就见人影已快步奔到海边,略一停步,宛若鹰鹫冲天旋起丈许高,怪笑一声腾地落到渔船中间。
施琅见人影身材高瘦宛若竹杆,自己从未见过,大吃一惊停住脚步,就听身后有人嘿嘿冷笑道:“施将军干嘛行色如此匆匆,不想会一会老朋友再离开厦门?”
声音低沉,含有无限怨毒。施琅的心登时石头般沉了下去,缓缓转身,见三名精壮汉子站在海滩上,都是穿着寻常渔夫服色,左右包抄暗成包围之势。最前头的是名四旬左右的矮胖汉子,面目可亲,笑嘻嘻宛若和气生财的商贾,瞧向施琅的目光却透出冰冷寒意。施琅向远处张望,不见其他人影,微叹口气,脚下不丁不八站定,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郑成言老大,怎地不在南安掌管郑氏祠堂,跑到厦门当了捕人的鹰犬?”
施安躲到施琅身后,见壮汉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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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害怕,闭紧嘴巴不敢作声。
听到南安两字郑成言面上陡地浮起青气,一闪即逝,阴森森笑道:“当年拜施将军之赐,郑成言回南安享了几年清福,现在听说施将军想要暗地离开厦门,哪能不专门赶来送上一程。”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难听之极。
郑成言是国姓爷郑成功的族兄,自幼跟随堂伯郑芝龙出海经商卖私货,去过南洋到过东瀛,下了船脱光膀子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手底不知处理过多少条人命,算得上郑氏家族的知名豪杰,甚得郑芝龙看重,委派掌管郑氏商务。只是生性贪婪好色,每每隐瞒郑芝龙贪污珍宝,偷偷在日本长崎置下外室,施琅曾与郑成言同船跑东洋航线,瞧在眼里屡劝不听,生怕连累自己便向郑芝龙举报。郑芝龙听说有人胆肥敢从自家碗里向外捞食,大怒之下就想行族规结果了郑成言,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