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缟素的将军夫人颤巍巍跪俯在雪地中,深深叩首,哭道:“臣妇替亡夫谢太子殿下恩典。”
“快起来。”
太子一改往日倨傲轻狂之态,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同将军府众人站在一处,就要抚棺离去。
正当此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呵斥。
“都给本王让开!”
穆婉宁正看这一出好戏看的兴致盎然,听得这一声,循声望去,便见到守在街口的衙役被人强行分开,祁景川面色阴沉地大步上前,目光中温润不存,反倒是满是怒火地瞪向太子,咬牙道:“皇兄好手段!”
太子皱眉望着祁景川,斥道:“三皇弟,你这做什么?就算你对孤有什么不满,但今日是骠骑将军抚灵回京的日子,你也该看看场合才是。”
太子的一番话连消带打下来,祁景川已然能够感受到顾家人那里投过来的不善的目光,心口涌起一阵憋闷。
若不是太子提前派人将他拦住,又怎么轮得到他在这里装好人?
可偏偏,他这个时候还发作不得。
祁景川生生将这一口闷气咽了下去,咬牙推到了一旁,默然地看着太子送顾家一行人离去。
全程围观了这一场好戏,穆婉宁只觉得身心舒畅,尤其是看着祁景川那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心中更是畅快无比。
她回首望向殷离,含笑道:“是你的手笔?”
她可没有忘了,悯安寺中,正是这位顾大将军与祁景川一道,险些将两人逼入死局。依着殷离的性子,这般大仇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才是,原本她还在想这人怎么迟迟没有动作,难不成是打算等到春闱之后再动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方才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尸骨无存啊,啧,下手可真狠。
殷离唇角挂着浅笑,算是默认了。
“不过,”穆婉宁摩挲着下巴,有些疑惑,“祁景川就算了,可没听说,太子与这位顾大将军有什么交情啊,这一次怎么如此殷勤?”
依着太子那个素来目中无人的性子,这次居然也学会了礼贤下士,真是怪了。
殷离勾了勾唇角,幽幽道:“阿宁可知,顾广平是死在哪里?”
这穆婉宁自然不知,但殷离这般说,便说明这个问题的答案定然与太子反常的态度有关。
这些日子里与太子相关的,也就只有……
“临安府!”穆婉宁目光微亮,“难不成,诚帝这一次派去临安剿匪的将军,就是顾广平?”
殷离唇角的笑意愈发加深,“不错,阿宁果真聪慧。”
对殷离时不时冒出来的夸赞,穆婉宁已然习以为常,她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方才自己想通的事上,抚掌笑道:“既惩治临安太守,平定了临安的祸乱,又除了顾广平,让祁景川手下少了一员大将。一箭双雕,好计谋!”
殷离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不止是一箭双雕。”“哦?”穆婉宁蹙眉,除此之外,她还真是想不到旁的了。
殷离将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传讯递过去,穆婉宁接过一瞧,眉头微挑。
“祭祀?”
“不错。”殷离点了点头,冷淡道,“近日宫中有消息传出,诚帝似乎动了换人的心思。”
听闻此言,连穆婉宁禁不住露出几分愕然,“看来,诚帝当真是对太子很不满了。”
凤云自古以来便有春耕前皇帝祭祀天神的传统,意为祈求四季平顺,五谷丰登。只是身为帝王,心忧天下,素日里便是政务繁忙,祭祀从准备到祭天那日,前前后后要准备数月,还有斋戒沐浴等规矩,很是繁杂,故而后来便从帝王祭祀演变成了由皇帝指定一位皇子,代天子祭天。
这等代行天子职权的大事,本身便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往往历朝历代,代天子祭天的都是当朝太子,也就是天子心目中认定的帝位继承人。
今年的春耕祭祀本也应是要安排给太子主持的,可在这个时候有这种流言传出宫中隐隐有流言。
宫闱森严,诚帝又是个谨慎多疑的性子,说这流言的传出没有经过诚帝的默许,谁也不会相信。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诚帝给太子的一个警告——
若是他做不好这个太子之位,下面还有的是人等着。
虽然真正的圣旨还未出,诚帝也从未在公开场合提起此事,单单只是一个讯息,便足够让太子心惊胆战。等到真的下了这道旨意,便意味着他已然彻底失了圣宠。
届时,一切就都晚了。
太子必须要敢在圣旨降下之前做些什么,好挽回圣心。
这般一想,会有今日的这一幕便不足为奇了。
穆婉宁沉吟片刻,道:“单凭着这一点事,只怕还不足以让诚帝收回成命。而祁景川,只怕也不会坐等这次良机从他的手中溜走。啧,这两人只怕是安分不了了。”
诚帝这一手,简直就是在逼着太子和祁景川在春耕祭祀之前分出个高下来。
说来也怪,太子废立乃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按理来说,纵然太子这一年来办了许多糊涂事,诚帝也不该轻易动这个心思才是。
不过……
穆婉宁觑了眼身旁姿态闲适的殷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