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同病相怜
清冽的水流自指尖缓缓滑过,女孩细柔的声线冷不丁落入耳畔,正弯身洗碗的少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幽冷的光线覆身,陆彧错愕地回眸,不期然地与身旁的人再次四目相对。
这一次,姜宴终于没再躲,她一脸探究地与少年回望着,似是在渴望着他的答案。
空气冷凝片刻,陆彧面部表情地移过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过了几秒才言简意赅地回应:“几年前市里出了案子,出警的时候半条腿被炸弹炸飞了。”
寂静的空间里,少年交代起来一脸地风平浪静,全然不像是在讲述降临在至亲身上的悲剧。
虽然心里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但亲耳听到答案,姜宴心口还是猛地一跳,站在一旁慢慢垂了头,目光无声黯淡下来。
厨房里再度陷入沉寂,登时就连空气都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女孩怔忪在原地,瞬间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心弦,胸口袭来的滞闷感一时难捱。
事情可能已经过去了很久,生活不紧不慢地过着,彼时满腔的幽怨早就被排解一空,除了释然与原谅,我们向来别无选择。
如若不是今晚姜宴再去提及,陆彧觉得自己似乎都快要忘记那个云雀叫嚣的下午了。
——
故事讲起来尤其简单,却在三言两语间,描述着大多数人平凡的半生。
“你的爸爸很厉害,是惩奸除恶的大英雄。”
“陆彧,你应该为爸爸感到骄傲。”
“陆彧啊,爸爸忙着抓坏人呢,妈妈陪你好不好?”
这是童年时期,陆彧听过最多的话,积年累月的等待和承诺,足以把一个半大的孩子折磨的筋疲力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开始厌倦了狼来了的故事,开始去产生了质疑。
爸爸真的是大英雄吗?
他真的爱他吗?
年仅十岁的他寻不到答案,只知道昔日视父亲如神明般的信仰,在一夜之间轰然坍塌。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年。
当时他满心欢喜地和期待着妹妹的出生,却在一个飘着冬雪的夜里,永远失去了妈妈。
失望,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姗姗来迟的陆辉伏在病床前哭得失声时,他远远地站在一旁,只觉得可笑。
可笑自己竟然会把这么一个人当成自己的英雄。
后来的他时常与那人吵得昏天暗地,每次父子俩歇斯底里的时候,他总是能把那人塞得哑口无言。
他说过,母亲和妹妹这个坎,他们永远也别想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人似乎也渐渐放弃了对他的说教,每每见他眼里就只剩下无奈与失望。
十几岁的年纪,少了那份束缚,他叛逆地不成样子,终日与一些酒肉朋友厮混,虚度了几年大好青春。
正当他以为浑浑噩噩的生活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时,却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拉回了现实。
一起爆炸案,昔日里被他弃之如敝履的父亲冲在了最前头,救了几十条人命,自己截了半条腿。
那是个天气不错的午后,他被人唤到医院的时候,那人躺在重症监护室,奄奄一息,生死未卜。
他不想去管,可没人会允许。
他是那人的儿子,唯一的亲人。
隔着透明的玻璃,他遥遥望着男人虚弱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懂过他。
直至现在,他都没法理解自己当时的选择。
明明恨那人恨到了骨子里,但他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那人的床边,开始伺候起那人的生活起居。
少了半条腿,天是要塌的。
后来是他撑起了这个家的天。
那人跌下神坛,一朝失去了工作,甚至被剥夺了行走能力,褪去了往日的光环,惶惶终日里满眼都是悲怆。
他很想得意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只知道,他是认命了。
——
刷好手里的最后一碟盘子,陆彧抬手关掉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厨房里更安静了。
他顺势将手里的盘子递过去,手臂在半空中滞了几秒,身旁的人迟迟没接。
他垂眸瞧过去,只瞥到了女孩头顶的漩儿,忽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姜宴埋着头,不知已经把手里的盘子重复擦了多少遍,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一声轻咳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听到少年喑哑的声线自头顶漫下来。
陆彧问:“以前在这儿住过?”
姜宴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呆呆回应:“嗯……很小的时候住在这里。”
说话间,陆彧已经移身绕到她的另一侧,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她擦好的盘子,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像是思考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记得见过你。”
他一直住在这里,实在是记不清自己见过这个邻居。
不过也怪不得他,他才比姜宴大上一岁,姜宴又是四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容城,他自然记不清楚。
只是这几天陆辉一直在说,小的时候他们经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