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十一拿起长长的竹筷子,夹出油锅中最后一根油条,接过老伴递来的旱烟袋,坐在沾着星星点点面粉的板凳上,喜滋滋地抽着烟。螺旋般上升的烟圈,犹如他当下的生活,蒸蒸日上,越来越好。蔡十一眯起眼睛看着店里店外坐满的食客,心里充满了感慨,三十余年的艰辛创业,如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在兄弟姐妹之中,他排行第十一。父母皆是目不识丁,给儿女们取不出响亮、动听的名字,只得按照各自的排行起名。像他这种子女众多,父母本事有限的家庭,能够把他们拉扯养大已经很了不起了,当然就不会奢求父母能移交他们多少财产了。他二十岁娶老婆,家里没有掏一个子儿,完全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根据实际情况,所采取的非常手段。
他老丈人本想收他几吊钱权当彩礼,可是看到女儿日渐凸起的肚子,反而倒贴了几吊钱给他当作家用。他老婆嫁过来之后,才察觉到他的阴谋诡计,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每当俩夫妻相互怄气的时候,他老婆就忍不住指桑骂槐,话里有话。他自知对不住人家,也不敢顶嘴应答,免得又惹她伤心难过。
他二十二岁与父母分家,父母只给予了他一间四面漏风,下雨进水的烂茅草房,一张摇摇欲坠,稍一用力就会散架的旧床,一套缝满补丁的被褥,以及几双筷子,几只破碗。他们夫妻俩只意气消沉了几天,便很快振作起来,男的到镇上早餐店当伙计,女的去富人家做下人。一年虽然所剩不多,但总是年年有余,不过十来年光景,一间茅草房便换成了三间青石瓦房。
早餐店老板见他机灵可靠,自己几个孩子又无心继承事业,就将养家糊口的好手艺,悉数传授给他。蔡十一知恩图报,愈发卖力。十三年前,老掌柜染上重病,知道来日无多,便写下文书,请众邻舍见证,把早餐店作价转让给他。蔡十一接手店铺,在老掌柜原来的手艺之上,又加以适当的改良,生意愈发兴隆,财源滚滚。
如此又过了几年,手头宽裕的他,在镇上最好的位置,买了块地皮,盖起三进的四合院。台阶前摆着一对神态威猛的大石狮子,朱漆大门镶嵌着茶杯大小的铜钉,门顶上悬挂着知府大人写的牌匾,雪白围墙外种植着垂杨大树,堪称镇上数一数二人家。现在他有钱了,但是几乎没有人仇视他,他赚的每一文钱清白干净,经得起询问追查,白手起家创业的人,谁敢鄙视嫉恨呢?
蔡十一今年五十岁,店里大多数的活,他已经交给儿子去做了,但他还是像以前做伙计一样,第一个来到店里,最后一个离开。他用以身作则的方式告诉儿子,想保持住现在的生活,就必须日复一日的吃苦受累,除非实在做不动了,否则绝不能停歇下来。在店里用餐的食客,多半是熟客,偶尔出现的陌生面孔,要么慕名前来,要么是外地的同行。他几乎可以肯定,坐在门外柳树下那桌客人,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某些奥妙的同行。
他们已经连续在这里用餐四天,品尝过店里每一道餐品,其中有个长相清秀的男子,经常取出纸笔写些什么东西,大概是在记录食物的味道,做法。蔡十一不怕同行竞争,做吃的行业精髓在于用心打造,有些人做着做着,就心有杂念,偏离方向,只有虔诚执着,信念狂热的人,方能长盛不衰。蔡十一目光从这些人身上移开,转到坐在门口角落,晒太阳的老伴身上。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再年轻的脸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花朵一样娇丽,显然沉醉在快乐之中。是什么让她开心呢?是流水一样落入口袋的金钱,还是前些天花大价钱,给她置办的金镯子?她已经厌倦了每天跟别人低声下气的生活,时刻挂在脸上招牌式的笑容,只不过是讨生活而已。只有他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她在追忆往事。
眼前的荣华富贵,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感触,倒是以前一贫如洗的日子,反而让她怀念至今。她既不喜欢现在大腹便便,说话干脆利落的他,那个曾经穿着屁股破了几个大洞的裤子,说话腻腻歪歪,不三不四的穷小子,才是她一生最爱。她更不喜欢如今忙于事业,一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的他,那个和她在一张一动就“吱格,吱格”乱响不停,一抬头就看到从屋顶漏下月光,星光,会和她说一晩上废话的床上,睡了好多年的男人,真是一想起来就禁不住要笑。
蔡十一看得心里发笑:“傻婆娘,正如江水,河水不能倒流,人怎能回到从前呢?”就在此时,听得车轮辗地之声,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缓缓而来。车身插着两面旗帜,一面写着“坚决抵制华山派”,另一面写着“服从武林盟命令”,字体硕大,引人注目。车上所载的货物,皆张贴着产自武林盟的标志。可是蔡十一知道,除了袋子上的武林盟标识,里面的货物跟武林盟没有任何关系。
车上每一样货物,都和华山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当下武林盟全面封杀华山派的大环境,这种事本来也是绝不能发生的。然而神通广大的二道贩子,总有办法把这一切做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虽然如今的价格比以前贵了三四成,但对比起武林盟所开出的天价,还是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送货人在店门口停车,卸下他订购的面粉、黄豆、猪油、白糖、食盐。蔡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