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一冲入洞中,突然觉得替代双脚功能的两只手,按到了空处。似让人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登时收勒不住,往下跌落。借着射入山洞的淡淡月光,依稀见得眼前一条极陡的斜坡,一直向下延伸,既不知究竟有多长,更不知通向何处。叶枫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决无掉头回去的可能,就算下面有龙潭虎穴,亦得硬着头皮,纵身跃下。
他双手紧抱脑袋,护住头颈,双脚蜷曲,膝盖抵住下巴,避免内脏受伤。他双腿抬起的时候,牵动小腿上的断骨,痛得几欲晕去。叶枫牙齿咬得格格响,强忍着疼痛,好像被一脚踢飞的皮球,骨碌碌地向下滚落。一路之上,山石将他撞得遍体鳞伤,好在他事先护住了要害。最幸运的是,斜坡尽是细碎石块,没有大石横亘当中,否则撞将上去,焉有活命之理?
然而金星乱冒,头晕脑胀,却是难以避免了。叶枫滚了一会,忽然听得上面传来惊叫声,以及重物堕落的响声。不消多说,追进来的岳重天三人显然想不到,他们一脚便踩入深渊之中。兼之他们急于追杀叶枫,步子迈得极大,待到察觉不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下堕之势,更无法做出有效的防护动作,只有听天由命了。三人宛若三棵砍倒的大树,乒乒乓乓,连翻跟斗,身上不知起了多少个青包。
叶枫听他们倒霉透顶,心花怒放,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在幽深的洞穴久久回荡,好像有无数人同时在笑,听起来极是可怖。他们三人早已魂飞魄散,哪有心思细品他的笑声?叶枫又翻滚了一会,眼前漆黑一片,再无任何光亮,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仍继续向下堕落,好像这条斜坡永远没有尽头。他脑子却不似先前浑乱不堪,已经渐渐回过神来。
可是他什么也不去想,就算现在想振作起来,也无法做到逆天改命。他当前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他相信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不可能一直打滚,总归会静止不动。又过了一会儿,深处泛起了点点微光,时上时下,捉摸不定,是不是莹火虫在活动?难道离得出口不远?他既惊又疑,使劲瞪大眼睛张望,想看个究竟。然而那些光芒若隐若现,忽明忽暗,时而让他充满希望,时而让他无比沮丧。
忽然之间,他双掌按到了空处,身下长坡居然凭空消失了。叶枫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提气上跃,这才看清光芒竟在脚底下闪动,水波粼粼,原来是个深潭。黑暗中不知东西南北,慌乱之中乱窜一通,等到反应过来,气力早已衰竭。“卟通”一声巨响,落入水中。这深潭长年不见天日,异常寒冷,叶枫好像置身于一个极大的冰窖之中。岂止浑身起鸡皮疙瘩而已?
登时肌肉僵硬,四肢抽筋,仿佛脚腕悬挂了几百斤铁块,浮又浮不起来。顷刻间潭水淹及口鼻,“冰水”从张开的嘴巴流入喉咙,把他的肚子装得鼓鼓涨涨。叶枫吃消不住,肚子痛得难受,放了几个响屁,尿屎一发流出。叶枫一只手解开裤子,让流动潭水将下身的污物冲得干净。他仗着乌天黑地,无人窥见,不仅绝无羞耻之意,反而为自己的随机应变之快,在心底暗自喝了几声彩。
此时听不到岳重天三人在长坡颠扑,四下一片寂静,究竟他们是遭到意外,还是悄悄潜伏起来,准备图谋不轨?他宁愿相信后者。岳重天决非随便跌一跤,翻一个跟头,就一命呜呼的虾兵蟹将。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代枭雄,最擅长夹缝生存,逆境翻盘。叶枫似乎看到了他们三人在黑暗中交头接耳,酝酿着针对他的阴谋诡计。
叶枫举起那只没有解裤子的手,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自己眼睛闪闪发亮,因为他完全不害怕。黑暗既可以隐匿他的踪迹,更可以抵消岳重天人多的优势。只要他措施得当,他未必会是输家。他背对长坡,取出油布包裹严密的火折子,划亮。火光被他的身躯所遮挡,根本不必担心会暴露他当前的位置。况且他只想借得瞬间的光芒,能够看清周边的地势,并不需要它长时间燃烧。
火苗开始扑腾上窜的时候,他已经吐气将它吹熄。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个山洞大得难以置信。水潭对面石壁上分布着六七个洞穴,大小皆可以容纳一个人自由进去,倘若他随便钻入一个洞内,他们便难以寻觅。唯一不敢确定的是,这六七个洞穴到底是独立门户,毫无瓜葛,还是其实相互串通,连成一体?叶枫双手轻轻划动,几乎以悄无声息的状态向对岸游去。
很快他游到了岸边,却是暗自叫苦,原来滩头一带,皆是淤积的烂泥。他要钻入石壁上的洞穴,必须得穿越这片泥地,这样一来,岂非无法隐藏他的踪迹?叶枫抓了两坨泥巴,四个字不停在脑海里盘旋:“天亡我也,天亡我也。”他一动不动坐了良久,眼睛又在闪闪发亮。他几乎可以断定岳重天他们未曾携带火折子。
岳重天、白羽身居高位,早与底层脱节,随身所带的物品无不精致奢华,能够有效彰显出自己的身份。像火折子这种低端装备,自然难入他们的法眼了。依照他们目前的身份,晚上是用来享受放松的,像高来低去,飞檐走壁的勾当,何需他们动手去做?再说他们设计陷害叶枫,原以为是件轻松不过的事情,在白帝城最好的酒楼已经预定好庆功宴,谁曾料到叶枫怎么搞,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