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封投状的结果三日后如期出来,毫不意外中投的是清雨一家。
逐风没什么惊讶,唯一好奇的是中投的银子数目,可清雨却把关子卖到底,直到二人来到田槽衙门,逐风从衙吏手中接过自家的投状,才知道到底是多少银子。
三百零一两。
逐风想起清雨当日那句“刚刚好”,忍不住想笑。
不过衙吏比他还先笑,“你们跟何家,一个出三百两,一个出三百零一两。我们都在怀疑你们是不是私下里打听到了何家的投状。”
逐风连忙澄清,“这哪儿能呐,纯粹是运气好。”
衙吏也不管这些,“总之你们虽然只多了一两,但也是出银最多的。所以这地就归你们。”
三百零一两,一百亩地,一应农具,十头壮牛,不能说买到了便宜,但也并不贵。市面上一头青年牛能值十两,壮年牛能值十三两。地按均价一两八钱来算,这笔买卖,还算行。
因为是官地,也就无需再像地主私地那样找庄牙办契,衙门直接就办了一应契约,最后结了银子,清雨和逐风带着地契以及牲畜农具交易契离开了内城。
回到桃雅居后,考虑到眼下正是菑麦地的时节,逐风也不耽搁,略做收拾就下了乡,先来到田德保家,请田家大儿跟他走一趟,然后二人又赶到了东野庄。
东野庄的庄头前一日就得到了消息,也提前通知了佃农。不过见到逐风时,还是惊讶了几分,没想到真是这位老板中了投。
庄头自我介绍了姓名,原来叫郑木。然后他又请逐风和田家大儿稍坐,自己去把佃农们叫过来。
因为是庄,佃农住得都很近,基本两嗓子就能把所有人聚齐。逐风听到郑木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其人就回来,然后三人没等多久,佃农们就陆陆续续到了。
十二户佃农,来了六十多个人,基本除了太年迈的,能来的都来了。敞房前的空坝子都被站了个满。
六十多人,紧密地站成一堆,常年经过太阳晒,他们的皮肤显得黝黑发亮,只需微微一皱,就能皱出一脸褶子,看着严肃非常。
所有人都皱着眉头,没有表情地看着逐风。
田家大儿对佃农的心思多少还算了解,一眼就看出六十多人的提防和警惕,便悄声在逐风耳边道:“官地的佃租一般都比私地少,这些人现在肯定担心会涨租。”说不得还会闹事。
逐风微微颔首,这是想给他这个新来的东家一个下马威了。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也不说话,看起了郑木交给他的佃农册子。
一百亩地十二户人家,一户家里最少也是六七亩,有些多的还有上十亩。这些人,应该大多都只佃了他这一家。不像坪坡村那边,因为是和字地,区区五十亩就有十三户人家佃。
郑木瞧他看得认真仔细,主要是太慢,便适当催道:“逐老板,您看,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逐风慢悠悠将整本册子翻完,识字的不多,十二户里面只有四户人家是签字,其他都是按的手印。
他见所有人都被日头晒得有些睁不开眼了,便搁下册子,笑吟吟起身,对众佃农道:“大家辛苦,你们应该也知道,从此刻开始,东野庄的地,就归我。”
佃农们越发严肃地看着他。
逐风又继续和气笑着:“我知道,今年天干,大家都不容易,所以重新立了契。”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沓佃契,“有谁识字的,可以来给大家念念。”
果然要重新定契,佃农们眉头拧得更紧了,田家大儿甚至看到有些人拳头都捏紧了,也担心地跟着站起来。
逐风却没看见似的,抖了抖手里的佃契,无声问着“谁愿意来”。
佃农们彼此看看,最后终于有人自告奋勇一句“我来”,大步来到逐风跟前,一把从其手中拿过新的佃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念。
佃契都是衙门统一印制,内容与旧的一样,只唯一一处地方,那就是佃租。
而当快要念到佃租的时候,念的人却不由得停了下来,明显一脸惊愕,看了逐风一眼,似询问,直到逐风对其微微颔首示意,他才又继续念起来,“...佃租五成,借农具者五成五,借牛者六成...”
坝子里很静,静到连蚊子的声音也清晰可闻。然后,陡然一阵巴掌声和叫好声响起,最后也不知是谁带头喊起了“逐老板”,佃农们便依着一声一声齐齐喊起来,声音响彻。
郑木也很是吃惊。此前佃农们的佃租是六成,借农具者七成,借牛者八成。而这已经是所有佃租里面最便宜的。他没想到新东家一来,就把佃租创了个新低,原以为佃农会闹事的场面,也完全被避免了。
逐风等所有人喊过几声后,才抬手按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高昂道:“今年虽然老天爷不给饭吃,但我们自己,不能自暴自弃。地乃生存之本,你们的双手,才是垒砌一切的基础。”
佃农们虽不大明白,但面上还是欢喜,佃租五成,这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又是一番欢呼叫好。
逐风等所有人再次安静了,才又继续道:“天干虽然没法改变,但地却可以。我今日来,除了与你们签新契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教你们一套整地的新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