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齐下,嘴里却还在欣慰地笑,笑时又觉得痛不欲生。整整三日的剔骨折磨,如意最后是咬着自己的神骨扛过来的,要不是她骨头硬,差点都咬断了去。
这般至死都忘不掉的经历,若没有这漫天神佛的见死不救,她恐怕没这个荣幸拥有。
还好意思反过来怪她?
抬眼直视他们,如意大声问:“开天地之时难道不是说好了,只要修神,便受神明庇佑?我剔骨之时,尔等何在?”
“你剔骨是自愿,并未乞救于神。”
“那先前我城破族灭之时呢?那么大声的乞求,你们也听不见吗?”
“凡间诸事,自有定数,吾等不会干涉。你当时虽受重创,但神骨仍在,并不会死。”
如意哈地笑了一声,周身妖气陡然暴涨,十丈高的黑色羽翼铺天盖地般自她身后展开,羽毛光亮似刃。
一片羽刃落过眉间,她再抬头,眼里的血红色卷带起了浓郁的黑气。
“你们常说因果,可在我这里,你们偏只管果,不问因。若神明便是如此形状,我当初堕妖倒是对了。”
“你想逆天不成?”悠悠荡荡的声音,听得人心烦。
如意红着眼捏拳:“能杀一个是一个,逆不了天,我也要将它撕开一道口子!”
罡风自她羽翼之下席卷而起,浓烈的杀气直指九天。
***
沈岐远一大早起来就听见了柳如意随着魏子玦出城的消息。
他躬身坐在软榻的阴影里,好半晌才抬头:“知道了。”
妖怪一向是最爱自己的,但偶尔也会有冲昏头脑的时候。如意是一只有三千年阅历的大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乏味的世间还有什么能冲昏她的头脑?
除非是真的喜欢魏子玦,甚至不止喜欢。
抬步下榻,他坐去桌边,自顾自地倒茶来喝,一边倒一边想,有什么关系,就算她爱他,魏子玦也只剩这一世了,下世轮回,是猪是狗都不一定,她等也等不来。
茶水溢出微弧的杯口,在桌上缓缓蔓延出一滩水渍。
沈岐远回神,将茶壶抬平,嘴角也跟着抿平成线。
为什么她偏是妖怪呢。
如果她命中注定必须是妖怪,那他为什么不能生下来就是妖怪呢。
“大人,余下的难民已经尽数去修筑民居,一日五十文的工钱,户部没有松口,还是从您府上支的。另外禁中拨来的赈灾款项已经分文不少地用去买木材铁料,全程都是您的几个得力门生在监管,您且放心吧。”
周亭川将事情一一汇报之后,抱着卷宗叹了口气:“圣上担心您的身体,特下令让您今日休沐,您怎么才睡两个时辰就又起了,外头天都还没大亮呢。”
沈岐远看着他,眉梢突然一动:“什么,你想要邻城水月楼的缎料?”
周亭川愕然:“我,我没想要啊?”
“还是现在就要?”他皱眉起身,嗔怪地拿过屏风上的外袍,“你这人,没本事过那有妖怪的丛林,就知道求我。”
“不,大人,我……”
“好了知道了,我这便去,午时便能给你带回来,别再磕头了。”
外袍一扬,穿落在那人身上妥帖又飘然,周亭川还来不及伸手,沈大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外头。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是没想通:“我怎么就磕着头要水月楼的缎料了啊?!”
随即又觉得不对,边跑边喊:“大人,您快回来先歇着呀!几天睡两个时辰哪是人过的日子!”
声音飘出来,被马蹄一踩,和着灰就散作了土。
沈岐远朝城外策马狂奔。
也不是要去做什么,也没有想通什么,他只是想去看一看,指不定会看见什么东西,但总比什么也看不见来得好。
水月楼缎子出名,就算什么都没落着,带一匹回来也就不虚此行。没错,他不是冲动妄为,他是权衡利弊。
“驾——”
宝驹飞驰,眨眼就追到了城外神庙。
沈岐远本想越过去,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勒马止蹄地看了一眼。
这儿什么时候有的一座神庙?
而且,神庙门口,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
心里一紧,他拍马就冲庙门而去。
漫天的玄色羽毛化成尖刃,带着浓厚的杀气自高而下地朝四周飞落,士卒们吓得连喊救命。魏子玦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却还是下意识地扑过去喊:“姐姐醒醒!”
如意回眸,眼里黑气浓郁不散,见他过来,伸手就是一爪。
她没有长指甲,这一爪却带着万钧之力,风中扬起的砂石还没挨着就骤然碎成了粉。
魏子玦瞳孔紧缩,怔愣地看着她。
“发什么愣!”背后有人上来,斥骂一声将他扑到地上。
爪风落在后头参天大树的树干上,三人合抱的树拦腰而断,朝寺庙的方向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