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场景。
贺思敏不知道王茂林在胡说什么,可是,王茂林有一句话他听明白了,那就是:王茂林怀疑他设计的图纸有问题。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担任设计工作。这座冶炼厂是我国引进国外设备建设的第一座现代化粗铜冶炼厂,配电房是冶炼厂的配套工程,工程量虽然不太大,可他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结构设计都是经过反复计算的,绝对不会出现问题,这个信心他还是有的。
可是,既然王茂林说图纸有问题,出于对领导的尊重,他也不能完全漠然视之。想到这儿,他平心静气地说:“王主任,你既然说图纸出了差错,那就让我拿回去重新计算一遍,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这个就不劳你费神了,”王茂林轻蔑地一摆手道,“我已经让黄介声算过了,他已经证明了我的说法。黄介声不是你最崇拜的专家嘛,他的话你总不该有什么怀疑吧?”
原来,当吴天宝将图纸交给王茂林后,王茂林并不放心。他不太相信吴天宝的专业能力,于是,便去找了黄介声。事关工程质量,黄介声自然不敢大意。他认真地计算了两遍,结果证实了刘工的说法。
看着王茂林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贺思敏脑袋一下子懵了。如果连黄主任都说他的设计有问题,那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不知道王茂林是不是在骗他。不过往深里一想,王茂林如果当面撒谎,很快就会被揭穿,他还不至于这么傻!难道,他的设计真的出了问题?以前,他也设计过几个工程,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但是,那是在黄主任的帮助和指导下进行的。这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雏鹰第一次振翅飞翔,难道就折翼了?……
王茂林让他回去认真反省自己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他呆呆地坐办公桌前,望着绘图板上那张绘了一半的图纸,双目呆滞,一声不吭。办公室里除了吴天宝,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班后,同事们陆续走了,只有他还像根木头桩子似的坐在那儿。
赵娟从资料室出来,看见他还坐在那儿,随口问了一句:“贺思敏,你怎么还不下班呀?”可是,并没有得到贺思敏的回应。赵娟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自从去年送毛衣的事件后,她再也不敢对贺思敏表现得过分关心了。她见贺思敏坐在那儿发呆,以为他是在思考工作上的事,便不再打扰他,自个儿先走了。
王茂林是个工农干部,没有多少文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还是在部队的识字班里喝的,处里让他当设计室主任,主要是让他抓行政工作,业务上的事还是由黄介声负责。可是,王茂林不甘心大权旁落,什么事都想插上一脚。然而,他不懂技术,常常闹出一些笑话,被人背后讥笑。
设计室里大多数是知识分子,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兴趣爱好方面,都跟他大相径庭。所以,许多人跟他格格不入,平常对他敬而远之。久而久之,王茂林觉得被别人轻视和排挤,便产生了强烈的报复心理。
这次,贺思敏设计的图纸出现了差错,对他来说是个打击报复的好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本来,图纸即便出错,也只是工程质量问题,却被他别有用心地加以利用,硬是上纲上线地扯成是一件“反革命事件。”他就是按照这个调子向处里汇报的。
在处务会上,他毫不负责地信口雌黄:”贺思敏因为当反动军官的父亲被人民政府镇压,心怀不满,故意破坏国家建设,幸亏被人民群众及时发现,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破坏。但是,实际损失已经造成,那几十根柱子拆除重建,要造成十几万元的损失。国家现在经济这么困难,十几万元绝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这件事不能按一般生产事故处理,必须按‘反革命事件’,报保卫处处理……”
王茂林一说完,会场上议论纷纷。全国解放毕竟没几年,大伙儿头脑中阶级斗争那根弦还没有放松,加上王茂林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得很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同情贺思敏的人,也不敢公开站出来为他说话。至于那些不了解贺思敏的人,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正巧,周处长去省城学习去了,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副处长。
副处长见大伙儿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时六神无主,也拿不定主意,最后,他来了个一推三六五,对王茂林说:“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们设计室研究决定,处理结果报处里就行了。”
王茂林心中暗暗高兴。他要的就是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他就等于有了尚方宝剑。